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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卖唱老者忽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身前侧头瞧了他半晌。那矮胖子怒道:“老

    头子干甚么?”那老者摇头道:“你胡说八道!”转身走开。矮胖子大怒伸手正要往他

    后心抓去忽然眼前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晃向桌上叮叮叮的响了几下。那矮胖子

    大吃一惊纵身后跃生怕长剑刺到他身上却见那老者缓缓将长剑从胡琴底部插入剑

    身尽没。原来这柄剑藏在胡琴之中剑刃通入胡琴的把手从外表看来谁也不知这把残

    旧的胡琴内竟会藏有兵刃。那老者又摇了摇头说道:“你胡说八道!”缓缓走出茶馆。

    众人目送他背影在雨中消失苍凉的胡琴声隐隐约约传来。

    忽然有人“啊”的一声惊呼叫道:“你们看你们看!”众人顺着他手指所指之处

    瞧去只见那矮胖子桌上放着的七只茶杯每一只都被削去了半寸来高的一圈。七个瓷圈

    跌在茶杯之旁茶杯却一只也没倾倒。

    茶馆中的几十个人都围了拢来纷纷议论。有人道:“这人是谁?剑法如此厉害?”

    有人道:“一剑削断七只茶杯茶杯却一只不倒当真神乎其技。”有人向那矮胖子道:

    “幸亏那位老先生剑下留情否则老兄的头颈也和这七只茶杯一模一样了。”又有人道

    :“这老先生当然是位成名的高手又怎能跟常人一般见识?”那矮胖子瞧着七只半截茶

    杯只是怔怔呆脸上已无半点血色对旁人的言语一句也没听进耳中。那身穿绸衫的

    中年人道:“是么?我早劝你少说几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眼前衡山城

    中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高人到了。这位老先生定是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听得你背后

    议论莫大先生自然要教训教训你了。”

    那花白胡子忽然冷冷的道:“甚么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自己就是衡山派掌门、‘潇

    湘夜雨’莫大先生!”众人又都一惊齐问:“甚么?他……他便是莫大先生?你怎么知

    道?”

    那花白胡子道:“我自然知道。莫大先生爱拉胡琴一曲《潇湘夜雨》听得人眼泪

    也会掉下来。‘琴中藏剑剑琴音’这八字是他老先生武功的写照。各位既到衡山城

    来怎会不知?这位兄台刚才说甚么刘三爷一剑能刺五头大雁莫大先生却只能刺得三头。他便一剑削断七只茶杯给你瞧瞧。茶杯都能削断刺雁又有何难?因此他要骂你胡说八

    道了。”那矮胖子兀自惊魂未定垂头不敢作答。那穿绸衫的汉子会了茶钱拉了他便走。

    茶馆中众人见到“潇湘夜雨”莫大先生显露了这一手惊世骇俗的神功无不心寒均

    想适才那矮子称赞刘正风而对莫大先生颇有微词自己不免随声附和说不定便此惹祸上

    身各人纷纷会了茶钱离去顷刻之间一座闹哄哄的茶馆登时冷冷清清。除了林平之之

    外便是角落里两个人伏在桌上打盹。林平之瞧着七只半截茶杯和从茶杯上削下来的七个

    瓷圈寻思:“这老人模样猥琐似乎伸一根手指便能将他推倒哪知他长剑一晃便削

    断了七只茶杯。我若不出福州焉知世上竟有这等人物?我在福威镖局中坐井观天只道

    江湖上再厉害的好手至多也不过和我爹爹在伯仲之间。唉!我若能拜得此人为师苦练

    武功或者尚能报得大仇否则是终身无望了。”又想:“我何不去寻找这位莫大先生

    苦苦哀恳求他救我父母收我为弟子?”刚站起身来突然又想:“他是衡山派的掌门

    人五岳剑派和青城派互通声气他怎肯为我一个毫不相干之人去得罪朋友?”言念及此

    复又颓然坐倒。忽听得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说道:“二师哥这雨老是不停溅得我衣

    裳快湿透了在这里喝杯茶去。”林平之心中一凛认得便是救了他性命的那卖酒丑女的

    声音急忙低头。只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罢喝杯热茶暖暖肚。”两个人走进

    茶馆坐在林平之斜对面的一个座头。林平之斜眼瞧去果见那卖酒少女一身青衣背向

    着自己打横坐着的是那自称姓萨、冒充少女祖父的老者心道:“原来你二人是师兄妹

    却乔装祖孙到福州城来有所图谋。却不知他们又为甚么要救我?说不定他们知道我爹

    娘的下落。”茶博士收拾了桌上的残杯泡上茶来。那老者一眼见到旁边桌上的七只半截

    茶杯不禁“咦”的一声低呼道:“小师妹你瞧!”那少女也是十分惊奇道:“这

    一手功夫好了得是谁削断了七只茶杯?”

    那老者低声道:“小师妹我考你一考一剑七出砍金断玉这七只茶杯是谁削

    断的?”那少女微嗔道:“我又没瞧见怎知是谁削……”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

    我知道啦!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第十七招‘一剑落九雁’这是刘正风刘三爷的杰作。”那老者笑着摇头道:“只怕刘三爷的剑法还不到这造诣你只猜中了一半。”那少女伸

    出食指指着他笑道:“你别说下去我知道了。这……这……这是‘潇湘夜雨’莫大先

    生!”突然间七八个声音一齐响起有的拍手有的轰笑都道:“师妹好眼力。”林平

    之吃了一惊:“哪里来了这许多人?”斜眼瞧去只见本来伏在桌上打瞌睡的两人已站了

    起来另有五人从茶馆内堂走出来有的是脚夫打扮有个手拿算盘是个做买卖的模样

    更有个肩头蹲着头小猴儿似是耍猴儿戏的。那少女笑道:“哈一批下三滥的原来都

    躲在这里倒吓了我一大跳!大师哥呢?”那耍猴儿的笑道:“怎么一见面就骂我们是下

    三滥的?”那少女笑道:“偷偷躲起来吓人怎么不是江湖上下三滥的勾当?大师哥怎的

    不跟你们在一起?”那耍猴儿的笑道:“别的不问就只问大师哥。见了面还没说得两三

    句话就连问两三句大师哥?怎么又不问问你六师哥?”那少女顿足道:“呸!你这猴儿

    好端端的在这儿又没死又没烂多问你干么?”那耍猴儿的笑道:“大师哥又没死

    又没烂你却又问他干么?”那少女嗔道:“我不跟你说了四师哥只有你是好人大

    师哥呢?”那脚夫打扮的人还未回答已有几个人齐声笑道:“只有四师哥是好人我们

    都是坏人了。老四偏不跟她说。”那少女道:“希罕吗?不说就不说。你们不说我和

    二师哥在路上遇见一连串希奇古怪的事儿也别想我告诉你们半句。”

    那脚夫打扮的人一直没跟他说笑似是个淳朴木讷之人这时才道:“我们昨儿跟大

    师哥在衡阳分手他叫我们先来。这会儿多半他酒也醒了就会赶来。”那少女微微皱眉

    道:“又喝醉了?”那脚夫打扮的人道:“是。”那手拿算盘的道:“这一会可喝得好

    痛快从早晨喝到中午又从中午喝到傍晚少说也喝了二三十斤好酒!”那少女道:“

    这岂不喝坏了身子?你怎不劝劝他?”那拿算盘的人伸了伸舌头道:“大师哥肯听人劝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啦。除非小师妹劝他他或许还这么少喝一斤半斤。”众人都笑了起

    来。

    那少女道:“为甚么又大喝起来?遇到了甚么高兴事么?”那拿算盘的道:“这可得

    问大师哥自己了。他多半知道到得衡山城就可和小师妹见面一开心便大喝特喝起来。”那少女道:“胡说八道!”但言下显然颇为欢喜。

    林平之听着他们师兄妹说笑寻思:“听他们话中说来这姑娘对他大师兄似乎颇有

    情意。然而这二师哥已这样老大师哥当然更加老了这姑娘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去爱上

    个老头儿?”转念一想登时明白:“啊是了。这姑娘满脸麻皮相貌实在太过丑陋

    谁也瞧她不上因此只好去爱上一个老年丧偶的酒鬼。”只听那少女又问:“大师哥昨天

    一早便喝酒了?”那耍猴儿的道:“不跟你说得个一清二楚反正你也不放过我们。昨儿

    一早我们八个人正要动身大师哥忽然闻到街上酒香扑鼻一看之下原来是个叫化子

    手拿葫芦一股劲儿的口对葫芦喝酒。大师哥登时酒瘾大上前和那化子攀谈赞他的

    酒好香又问那是甚么酒?那化子道:‘这是猴儿酒!’大师哥道:‘甚么叫猴儿酒?’

    那化子说道:湘西山林中的猴儿会用果子酿酒。猴儿采的果子最鲜最甜因此酿出来的酒

    也极好这化子在山中遇上了刚好猴群不在便偷了三葫芦酒还捉了一头小猴儿喏

    就是这家伙了。”说着指指肩头上的猴儿。这猴儿的后腿被一根麻绳缚着系住在他手

    臂上不住的摸头搔腮挤眉弄眼神情甚是滑稽。那少女瞧瞧那猴儿笑道:“六师哥

    难怪你外号叫作六猴儿你和这只小东西真个是一对兄弟。”

    那六猴儿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道:“我们不是亲兄弟是师兄弟。这小东西是我的

    师哥我是老二。”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那少女笑道:“好啊你敢绕了弯子骂

    大师哥瞧我不告你一状他不踢你几个筋斗才怪!”又问:“怎么你兄弟又到了你手里?”六猴儿道:“我兄弟?你说这小畜生吗?唉说来话长头痛头痛!”那少女笑道: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定是大师哥把这猴儿要了来叫你照管盼这小东西也酿一葫芦酒

    给他喝。”六猴儿道:“果真是一……”他似乎本想说“一屁弹中”但只说了个“一”

    字随即忍住转口道:“是是你猜得对。”那少女微笑道:“大师哥就爱搞这些古

    里古怪的玩意儿。猴儿在山里才会做酒给人家捉住了又怎肯去采果子酿酒?你放它去

    采果子它怎不跑了?”她顿了一顿笑道:“否则的话怎么又不见咱们的六猴儿酿酒

    呢?”

    六猴儿板起脸道:“师妹你不敬师兄没上没下的乱说。”那少女笑道:“啊唷

    这当儿摆起师兄架子来啦。六师哥你还是没说到正题大师哥又怎地从早到晚喝个不停。”六猴儿道:“是了当时大师哥也不嫌脏就向那叫化子讨酒喝啊唷这叫化子身

    上污垢足足有三寸厚烂衫上白虱钻进钻出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多半葫芦中也有不少

    浓痰鼻涕……”那少女掩口皱眉道:“别说啦叫人听得恶心。”六猴儿道:“你恶心

    大师哥才不恶心呢那化子说:三葫芦猴儿酒喝得只剩下这大半葫芦决不肯给人的。大师哥拿出一两银子来说一两银子喝一口。”那少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啐道:“

    馋嘴鬼。”

    那六猴儿道:“那化子这才答允了接过银子说道:‘只许一口多喝可不成!’

    大师哥道:“说好一口自然是一口!”他把葫芦凑到嘴上张口便喝。哪知他这一口好

    长只听得骨嘟骨嘟直响一口气可就把大半葫芦酒都喝干了。原来大师哥使出师父所授

    的气功来竟不换气犹似乌龙取水把大半葫芦酒喝得滴酒不剩。”

    众人听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

    那六猴儿又道:“小师妹昨天你如在衡阳亲眼见到大师哥喝酒的这一路功夫那

    真非叫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可。他‘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华岳气如冲霄

    而撼北辰’这门气功当真使得出神入化奥妙无穷。”那少女笑得直打跌骂道:“瞧

    你这贫嘴鬼把大师哥形容得这般缺德。哼你取笑咱们气功的口诀可小心些!”

    六猴儿笑道:“我这可不是瞎说。这里六位师兄师弟大家都瞧见的。大师哥是不是

    使气功喝那猴儿酒?”旁边的几人都点头道:“小师妹那确是真的。”

    那少女叹了口气道:“这功夫可有多难大家都不会偏他一个人会却拿去骗叫

    化子的酒喝。”语气中似颇有憾却也不无赞誉之意。六猴儿道:“大师哥喝得葫芦底朝

    天那化子自然不依拉住他衣衫直嚷说道明明只许喝一口怎地将大半葫芦酒都喝干

    了。大师哥笑道:‘我确实只喝一口你瞧我透过气没有?不换气就是一口。咱们又没

    说是一大口一小口。其实我还只喝了半口一口也没喝足。一口一两银子半口只值五

    钱。还我五钱银子来。’”

    那少女笑道:“喝了人家的酒还赖人家钱?”六猴儿道:“那叫化急得要哭了。大

    师哥道:‘老兄瞧你这么着急定是个好酒的君子!来来来我做东道请你喝一个饱。’便拉着他上了街旁的酒楼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个不停。我们等到中午他二人还

    在喝。大师哥向那化子要了猴儿交给我照看。等到午后那叫化醉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大师哥独个儿还在自斟自饮不过说话的舌头也大了叫我们先来衡山他随后便来。”那少女道:“原来这样。”她沉吟半晌道:“那叫化子是丐帮中的么?”那脚夫模样

    的人摇头道:“不是他不会武功背上也没口袋。”那少女向外面望了一会见雨兀自

    淅沥不停自言自语:“倘若昨儿跟大伙一起来了今日便不用冒雨赶路。”六猴儿道:

    “小师妹你说你和二师哥在道上遇到许多希奇古怪的事儿这好跟咱们说了罢。”那少

    女道:“你急甚么待会见到大师哥再说不迟免得我又多说一遍。你们约好在哪里相会

    的?”六猴儿道:“没约好衡山城又没多大自然撞得到。好你骗了我说大师哥喝猴

    儿酒的事自己的事却又不说了。”那少女似乎有些心神不属道:“二师哥请你跟六

    师哥他们说好不好?”她向林平之的背影瞧了一眼又道:“这里耳目众多咱们先找

    客店慢慢再说罢。”

    另一个身材高高的人一直没说话此刻说道:“衡山城里大大小小店栈都住满了贺客

    咱们又不愿去打扰刘府待会儿会到大师兄大伙儿到城外寺庙祠堂歇足罢。二师哥

    你说怎样?”此时大师兄未至这老者自成了众同门的领他点头说道:“好咱们就

    在这里等罢。”

    六猴儿最是心急低声道:“这驼子多半是个颠子坐在这里半天了动也不动理

    他作甚?二师哥你和小师妹到福州去探到了甚么?福威镖局给青城派铲了那么林家

    真的没真实武功?”林平之听他们忽然说到自己镖局更加凝神倾听。那老者说道:“我

    和小师妹在长沙见到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叫我们到衡山城来跟大师哥和众位师弟相会。

    福州的事且不忙说。莫大先生为甚么忽然在这里使这一招‘一剑落九雁’?你们都瞧见

    了是不是?”六猴儿道:“是啊。”抢着将众人如何议论刘正风金盆洗手、莫大先生如

    何忽然出现、惊走众人的情形一一说了。那老者“嗯”了一声隔了半晌才道:“江湖

    上都说莫大先生跟刘三爷不和这次刘三爷金盆洗手莫大先生却又如此行踪诡秘真叫

    人猜想不透其中缘由。”那手拿算盘的人道:“二师哥听说泰山派掌门人天门真人亲身

    驾到已到了刘府。”那老者道:“天门真人亲身驾到?刘三爷好大的面子啊。天门真人

    既在刘府歇足要是衡山派莫刘师兄弟当真内哄刘三爷有天门真人这样一位硬手撑腰

    莫大先生就未必能讨得了好去。”那少女道:“二师哥那么青城派余观主却又帮谁?”

    林平之听到“青城派余观主”六个字胸口重重一震便似被人当胸猛力捶了一拳。

    六猴儿等纷纷道:“余观主也来了?”“请得动他下青城可真不容易。”“这衡山城

    中可热闹啦高手云集只怕要有一场龙争虎斗。”“小师妹你听谁说余观主也来了?”那少女道:“又用得着听谁说我亲眼见到他来着。”六猴儿道:“你见到余观主了?

    在衡山城?”那少女道:“不但在衡山城里见到在福建见到了在江西也见到了。”那

    手拿算盘的人道:“余观主干么去福建?小师妹你一定不知道的了。”那少女道:“五

    师哥你不用激我。我本来要说你一激我偏偏不说了。”六猴儿道:“这是青城派的

    事就算给旁人听去了也不打紧。二师哥余观主到福建去做干甚?你们怎么见到他的?”那老者道:“大师哥还没来雨又不停左右无事让我从头说起罢。大家知道了前因

    后果日后遇上了青城派的人也好心中有个底。去年腊月里大师哥在汉中打了青城派

    的侯人英、洪人雄……”六猴儿突然“嘿”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

    “甚么好笑?”六猴儿笑笑道:“我笑这两个家伙妄自尊大甚么人英、人雄的居然给

    江湖上叫做甚么‘英雄豪杰青城四秀’反不如我老老实实的叫做‘6大有’甚么事

    也没有。”那少女道:“怎么会甚么事也没有?你倘若不姓6不叫6大有在同门中恰

    好又排行第六外号怎么会叫做六猴儿呢?”6大有笑道:“好打从今儿起我改名为

    ‘6大无’。”另一人道:“你别打断二师哥的话。”6大有道:“不打断就不打断!”

    却“嘿”了一声又笑了出来。那少女皱眉道:“又有甚么好笑你就爱捣乱!”

    6大有笑道:“我想起侯人英、洪人雄两个家伙给大师哥踢得连跌七八个筋斗还不

    知踢他们的人是谁更不知好端端的为甚么挨打。原来大师哥只是听到他们的名字就生气

    一面喝酒一面大声叫道:‘狗熊野猪青城四兽’这侯洪二人自然大怒上前动手

    却给大师哥从酒楼上直踢了下来哈哈!”林平之只听得心怀大畅对华山派这个大师哥

    突然生好感他虽和侯人英、洪人雄素不相识但这二人是方人智、于人豪的师兄弟给

    这位“大师哥”踢得滚下酒楼狼狈可知正是代他出了一口恶气。那老者道:“大师哥

    打了侯洪二人当时他们不知道大师哥是谁事后自然查了出来。于是余观主写了封信给

    师父措词倒很客气说道管教弟子不严得罪了贵派高足特此驰书道歉甚么的。”6

    大有道:“这姓余的也当真奸猾得紧他写信来道歉其实还不是向师父告状?害得大师

    哥在大门外跪了一日一夜众师兄弟一致求情师父才饶了他。”那少女道:“甚么饶了

    他还不是打了三十下棍子?”6大有道:“我陪着大师哥也挨了十下。嘿嘿不过瞧

    着侯人英、洪人雄那两个小子滚下楼去的狼狈相挨十下棍子也值得哈哈哈哈!”那

    高个子道:“瞧你这副德性一点也没悔改之心这十棍算是白打了。”6大有道:“我

    怎么悔改啊大师哥要踢人下楼我还有本事阻得住他么?”那高个子道:“但你从旁劝

    几句也是好的。师父说得一点不错:‘6大有嘛从旁劝解是决计不会的多半还是推波

    助澜的起哄打十棍!’哈哈哈哈!”旁人跟着笑了起来。

    6大有道:“这一次师父可真冤枉了我。你想大师哥出脚可有多快这两位大英雄分

    从左右抢上大师哥举起酒碗骨嘟骨嘟的只是喝酒。我叫道:‘大师哥小心!’却听

    得拍拍两响跟着呼呼两声两位大英雄从楼梯上马不停蹄的一股劲儿往下滚。我只想看

    得仔细些也好学一学大师哥这一脚‘豹尾脚’的绝招可是我看也来不及看哪里还来

    得及学?推波助澜更是不消提了。”

    那高个子道:“六猴儿我问你大师哥叫嚷‘狗熊野猪青城四兽’之时你有没

    有跟着叫你跟我老实说”6大有嘻嘻一笑道:“大师哥既然叫开了咱们做师弟的

    岂有不随声附和、以壮声势之理?难道你叫我反去帮青城派来骂大师哥么?”那高个子

    笑道:“这么看师父他老人家就一点也没冤枉了你。”林平之心道:“这六猴儿倒也是

    个好人不知他们是哪一派的?”那老者道:“师父他老人家训诫大师哥的话大家须得

    牢记心中。师父说道:江湖上学武之人的外号甚多个个都是过甚其辞甚么‘威震天南

    ’又是甚么‘追风侠’、‘草上飞’等等你又怎管得了这许多?人家要叫‘英雄豪杰

    ’你尽管让他叫。他的所作所为倘若确是英雄豪杰行径咱们对他钦佩结交还来不及

    怎能稍起仇视之心?但如他不是英雄豪杰武林中自有公论人人齿冷咱们又何必理会?”众人听了二师兄之言都点头称是。6大有低声道:“倒是我这‘六猴儿’的外号好

    包管没人听了生气。”

    那老者微笑道:“大师哥将侯人英、洪人雄踢下楼去之事青城派视为奇耻大辱自

    然绝口不提连本派弟子也少有人知道。师父谆谆告诫不许咱们风声外泄以免惹起不

    和。从今而后咱们也别谈论了提防给人家听了去传扬开来。”6大有道:“其实青

    城派的功夫嘛我瞧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得罪了他们其实也不怎么打紧……”

    他一言未毕那老者喝道:“六师弟你别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回去禀告师父又打

    你十下棍子。你知道么?大师哥以一招‘豹尾脚’将人家踢下楼去一来趁人不备二来

    大师哥是我派出类拔萃的人物非旁人可及。你有没有本事将人家踢下楼去?”6大有伸

    了伸舌头摇手道:“你别拿我跟大师哥比。”那老者脸色郑重说道:“青城派掌门余

    观主实是当今武林中的奇才怪杰谁要小觑了他那就非倒霉不可。小师妹你是见过

    余观主的你觉得他怎样?”

    那少女道:“余观主吗?他出手毒辣得很。我……我见了他很害怕以后我……我再

    也不愿见他了。”语音微微颤似乎犹有余悸。6大有道:“那余观主出手毒辣?你见

    到他杀了人吗?”那少女身子缩了缩不答他的问话。那老者道:“那天师父收了余观主

    的信大怒之下重重责打大师哥和六师弟次日写了封信命我送上青城山去……”几

    名弟子都叫了起来:“原来那日你匆匆离山是上青城去了?”那老者道:“是啊当日

    师父命我不可向众位兄弟说起以免旁生枝节。”6大有问道:“那有甚么枝节可生?师

    父只是做事把细而已。师父他老人家吩咐下来的事自然大有道理又有谁能不服了?”

    那高个子道:“你知道甚么?二师哥倘若对你说了你定会向大师哥多嘴。大师哥虽

    然不敢违抗师命但想些刁钻古怪的事来再去跟青城派捣蛋却也大有可能。”那老者道

    :“三弟说得是。大师哥江湖上的朋友多他真要干甚么事也不一定要自己出手师父

    跟我说信中都是向余观主道歉的话说顽徒胡闹十分痛恨本该逐出师门只是这么

    一来江湖上都道贵我两派由此生了嫌隙反为不美现下已将两名顽徒……”说到此处

    向6大有瞟了一眼。6大有大有愠色悻悻的道:“我也是顽徒了!”那少女道:“拿

    你跟大师哥并列难道辱没了你?”6大有登时大为高兴叫道:“对!对!拿酒来拿

    酒来!”

    但茶馆中卖茶不卖酒茶博士奔将过来说道:“哈你家哈小店只有洞庭春、水仙

    、龙井、祁门普洱、铁观音哈你家不卖酒哈你家。”衡阳、衡山一带之人说话

    开头往往带个“哈”字这茶博士尤其厉害。

    6大有道:“哈你家哈你贵店不卖酒哈我就喝茶不喝酒便了哈你家。”那茶博

    士道:“是!是!哈你家。”在几把茶壶中冲满了滚水。那老者又道:“师父信中说现

    在已将两名顽徒重重责打原当命其亲上青城负荆请罪。只是两名顽徒挨打后受伤甚重

    难以行走特命二弟子劳德诺前来领责。此番事端全由顽徒引起务望余观主看在青城

    、华山两派素来交好份上勿予介怀日后相见亲自再向余观主谢罪。”

    林平之心道:“原来你叫劳德诺。你们是华山派五岳剑派之一。”想到信中说“两

    派素来交好”不禁栗栗心惊:“这劳德诺和丑姑娘见过我两次可别给他们认了出来。”只听劳德诺又道:“我到得青城那侯人英倒还罢了那洪人雄却心怀不忿几番出言

    讥嘲伸手要和我较量……”6大有道:“***青城派的家伙这么恶!二师哥较量

    就较量怕他甚么了?料这姓洪的也不是你的对手。”劳德诺道:“师父命我上青城山去

    道歉谢罪可不是惹是生非去的。当下我隐忍不在青城山待了六日直到第七日上

    才由余观主接见。”6大有道:“哼!好大的架子!二师哥这六日六夜的日子恐怕不

    大好过。”

    劳德诺道:“青城弟子的冷嘲热讽自然受了不少。好在我心中知道师父所以派我

    去干这件事不是因我武功上有甚么过人之长只是我年纪大比起众位师弟来沉得住气

    我越能忍耐越能完成师命。他们可没料到将我在青城山松风观中多留六日于他们

    却没甚么好处。我住在松风观里一直没能见到余观主自是十分无聊第三日上一早

    便起身散步暗中做些吐纳功夫以免将功课搁下荒疏了。信步走到松风观后练武场旁

    只见青城派有几十名弟子正在练把式。武林中观看旁人练功乃是大忌我自然不便多看

    当即掉头回房。但便这么一瞥之间已引起了我老大疑心。这几十名弟子人人使剑显

    而易见是在练一路相同的剑法各人都是新学乍练因此出招之际都颇生硬至于是甚

    么剑招这么匆匆一瞥也瞧不清楚。我回房之后越想越奇怪。青城派成名已久许多弟

    子都是已入门一二十年何况群弟子入门有先有后怎么数十人同时起始学一路剑法?尤

    其练剑的数十人中有号称‘青城四秀’的侯人英、洪人雄、于人豪和罗人杰四人在内。

    众位师弟你们要是见到这种情景那便如何推测?”那手拿算盘的人说道:“青城派或

    许是新得了一本剑法秘笈又或许是余观主新创一路剑法因此上传授给众弟子。”劳德

    诺道:“那时我也这么想但仔细一想却又觉不对。以余观主在剑法上的造诣修为倘

    若新创剑招这些剑招自是非同寻常。如是新得剑法秘笈遗篇那么其中所传剑法一定甚

    高否则他也决计瞧不上眼要弟子练习岂不练坏了本剑的剑法?既是高明的招数那

    么寻常弟子就无法领悟他多半是选择三四名武功最高的弟子来传授指点决无四十余人

    同时传授之理。这倒似是教拳的武师开场子骗钱哪里是名门正派的大宗师行径?第二天

    早上我又自观前转到观后经过练武场旁见他们仍在练剑。我不敢停步晃眼间一瞥

    记住了两招想回来请师父指点。那时余观主仍然没接见我我不免猜测青城派对我华

    山派大有仇视之心他们新练剑招说不定是为了对付我派之用那就不得不防备一二。”那高个子道:“二师哥他们会不会在练一个新排的剑阵?”劳德诺道:“那当然也大

    有可能。只是当时我见到他们都是作对儿拆解攻的守的使的都是一般招数颇不像是

    练剑阵。到得第三天早上我又散步经过练武场时却见场上静悄悄地竟一个人也没有

    了。我知他们是故意避我心中只有疑虑更甚。我这样信步走过远远望上一眼又能瞧

    得见甚么隐秘?看来他们果是为了对付本派而在练一门厉害的剑法否则何必对我如此顾

    忌?这天晚上我睡在床上思前想后一直无法入睡忽听得远处传来隐隐的兵刃撞击之

    声。我吃了一惊难道观中来了强敌?我第一个念头便想:莫非大师哥受了师父责备心

    中有气杀进松风观来啦?他一个人寡不敌众我说甚么也得出去相助。这次上青城山

    我没携带兵刃仓卒间无处找剑只得赤手空拳的前往……”6大有突然赞道:“了不起

    二师哥你好胆色啊!叫我就不敢赤手空拳的去迎战青城派掌门、松风观观主余沧海。”

    劳德诺怒道:“六猴儿你说甚么死话?我又不是说赤手空拳去迎战余观主只是我担

    心大师哥遇险明知危难也只得挺身而出。难道你叫我躲在被窝里做缩头乌龟么?”众

    师弟一听都笑了起来。6大有扮个鬼脸笑道:“我是佩服你、称赞你啊你又何必

    脾气?”劳德诺道:“谢谢了这等称赞听着不见得怎么受用。”几名师弟齐声道:“

    二师哥快说下去别理六猴儿打岔。”

    劳德诺续道:“当下我悄悄起来循声寻去但听得兵刃撞击声越来越密我心中跳

    得越厉害暗想:咱二人身处龙潭虎穴大师哥武功高明或许还能全身而退我这可糟

    了。耳听得兵刃撞击声是从后殿传出后殿窗子灯火明亮我矮着身子悄悄走近从窗

    缝中向内一张这才透了口大气险些儿失笑。原来我疑心生暗鬼这几日余观主始终没

    理我我胡思乱想总是往坏事上去想。这哪里是大师哥寻仇生事来了?只见殿中有两对

    人在比剑一对是侯人英和洪人雄另一对是方人智和于人豪。”

    6大有道:“嘿!青城派的弟子好用功啊晚间也不闲着这叫做临阵磨枪又叫作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劳德诺白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续道:“只见后殿正中坐

    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矮小道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脸孔十分瘦削瞧他这副模样最

    多不过七八十斤重。武林中都说青城掌门是个矮小道人但若非亲见怎知他竟是这般矮

    法又怎能相信他便是名满天下的余观主?四周站满了数十名弟子都目不转睛的瞧着四

    名弟子拆剑。我看得几招便知这四人所拆的正是这几天来他们所学的新招。“我知道

    当时处境十分危险若被青城派觉了不但我自身定会受重大羞辱而传扬了出去于

    本派声名也大有妨碍。大师哥一脚将位列‘青城四秀’之的侯人英、洪人雄踢下楼去

    师父他老人家虽然责打大师哥说他不守门规惹是生非得罪了朋友但在师父心中

    恐怕也是喜欢的。毕竟大师哥替本派争光甚么青城四秀可挡不了本派大弟子的一脚。

    但我如偷窃人家隐秘给人家拿获这可比偷人钱财还更不堪回到山来师父一气之下

    多半便会将我逐出门墙。“但眼见人家斗得热闹此事说不定和我派大有干系我又怎

    肯掉头不顾?我心中只是说:‘只看几招立时便走。’可是看了几招又是几招。眼见

    这四人所使的剑法甚是希奇古怪我生平可从来没见过但说这些剑招有甚么大威力却

    又不像。我只是奇怪:‘这剑法并不见得有甚么惊人之处青城派干么要日以继夜的加紧

    修习?难道这路剑法竟然便是我华山派剑法的克星么?看来也不见得。’又看得几招

    实在不敢再看下去了乘着那四人斗得正紧当即悄悄回房。等到他四人剑招一停止了

    声息那便无法脱身了。以余观主这等高强的武功我在殿外只须跨出一步只怕立时便

    给他觉。“以后两天晚上剑击声仍不绝传来我却不敢再去看了。其实我倘若早知

    他们是在余观主面前练剑说甚么也不敢去偷看那也是阴错阳差刚好撞上而已。六师

    弟恭维我有胆色这可是受之有愧。那天晚上你要是见到我吓得面无人色的那副德行不

    骂二师哥是天下第一胆小鬼我已多谢你啦。”6大有道:“不敢不敢!二师哥你最多

    是天下第二。不过如果换了我倒也不怕给余观主觉。那时我吓得全身僵硬大气不透

    寸步难移早就跟僵尸没甚么分别。余观主本领再高也决不会知道长窗之外有我6

    大有这么一号英雄人物。”众人尽皆绝倒。

    劳德诺续道:“后来余观主终于接见我了。他言语说得很客气说师父重责大师哥

    未免太过见外了。华山、青城两派素来交好弟子们一时闹着玩就如小孩子打架一般

    大人何必当真?当晚设筵请了我。次日清晨我向他告辞余观主还一直送到松风观大门口。我是小辈辞别时自须跪下磕头。我左膝一跪余观主右手轻轻一托就将我托了起来。他这股劲力当真了不起我只觉全身虚飘飘的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若要将我摔出

    十余丈外或者将我连翻七八个筋斗当时我是连半点反抗余地也没有。他微微一笑问

    道:‘你大师哥比你入师门早了几年?你是带艺投师的是不是?’我当时给他这么一托

    一口气换不过来隔了好半天才答:‘是弟子是带艺投师的。弟子拜入华山派时大

    师哥已在恩师门下十二年了。’余观主又笑了笑说道:‘多十二年嗯多十二年。’”那少女问道:“他说‘多十二年’那是甚么意思?”劳德诺道:“他当时脸上神气很

    古怪依我猜想当是说我武功平平大师哥就算比我多练了十二年功夫也未必能好得

    了多少。”那少女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劳德诺续道:“我回到山上向师父呈上余观主的回书。那封信写得礼貌周到十分

    谦下师父看后很是高兴问起松风观中的情状。我将青城群弟子夤夜练剑的事说了师

    父命我照式试演。我只记得七八式当即演了出来。师父一看之后便道:‘这是福威镖

    局林家的辟邪剑法!’”林平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身子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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