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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行文华丽,极合义理,看来在竞买这样的小比里头,这样的文章够着顶。尤其是他的一手楷体,丰腴严整,不可多见。怪不得之前中正频频点头,然而这会儿,李益生斜眼看他,却发现他皱着眉头,似乎已是不耐烦,在以极大的耐心在读李虎的文章。

    看着范甑的文章,不但赏心悦目,而且义理成章,紧扣题目,李益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果然,中正放下李虎的文章,苦笑说:“平淡易读,却又义理歪曲,便是这手字,既恢弘刚健,又不属任何一家。”

    李益生放下范甑的。

    范甑写的再好,他亦不关心,连忙拿过李虎的,细细去读,读一遍下来,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李虎不信佛,有点蔑视在里头。

    是呀。

    他本就该蔑视,东夏是要物竞天择呢。

    佛主的佛理于李虎,不如贩夫走卒让他体会一二灼见。

    紧接着,中正噗一声,憋不住笑了,干脆持了卷让李益生看。李益生瞄一眼,就知道,这又是个东夏人的卷,写的啥?佛祖一拈花,迦叶就笑,马屁之王,非他莫属。吾王教诲国人,知道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瞎笑瞎闹……李益生也噗嗤笑了。不过他笑,与中正的笑,显然不是一回事。

    朴实的国人情怀呀。

    中正振了振卷子说:“与这些乱七八糟啊的相比,李虎的文倒好多了。”

    众人阅遍,范甑得了第一,保郡王文教第二,李虎最终取了第五。

    再之后,只有五人给算上分数,其余的,众人都一一撇弃,不但撇弃,还个个笑得前仰后翻。这十个人里头,只有一个是本县人,还是个东夏人,其余县人已经全军覆没,包括县丞的亲戚,无他原因,没读过佛经,都在胡编乱造,而义理混乱,哪怕辞章再华丽,根本编不出来,也是喷饭的笑料,其余的,都是魏博和保郡的士子,他们多少能够理清佛祖和迦叶的关系。

    不管评定席上怎么认定,李益生内心中给李虎打的分却高了去,仅次于范甑,之所以不及他,是李虎没读过佛经,至于行文朴实,根本就是东夏的文风,不算缺点。

    宣布下来,众人也无异议,毕竟大伙都心虚,这佛祖拿花,迦叶就笑,笑啥,大家都不知道。

    李虎都在佩服自己的机智,好说歹说,竟给绕过去了。

    接下来是作画,李虎铺开纸卷,想起这些天在靖康的生活,心中像是敞开了一道管不住的山泉。

    凄风冷雨,百姓万千……他用淡淡的笔墨,开始勾勒田野,是的,竞比时间有限,很难用细工笔,不好完成的。

    笑颜如花的杨燕燕,慈祥的杨大娘,英武的杨凌刚,愣头的杨立,好吃懒做的杨揣……一个个人物鲜活起来,虽然一个也没画,却都在山水之中,没有幽深的山林,飘逸的晚亭,只有淡淡的水墨和一些阳光给予的阴影,和风细雨,寂寞远山,田园的静静之中,忽而出现了耕作行乐的人们,就像是把世界打开了,那耕牛,那河湾,那风车,那斜阳,浓浓的情愫满篇倾泻。

    李虎心里已在感叹:“若是以前,无论如何,我也画不出来这样的画呀。”

    他要照顾评定席上的人,猛然开了一个破折,田野耕作一下开阔了去,直到远山一痕,视野变成站在城楼上,一种施政俯察的意境流露了出来。

    即便是带有工笔的成份,李虎仍是第一个画完,起身上前,将画卷呈上。

    乌县令是做县官的人,司牧一方,坠入意境,顿时泪痕斑斑……学政也在发愣,似乎想不到。

    他从上头看向李虎几回,扭头找李益生,倒是李益生离席了,到侧门听庄丁说话。

    庄丁告诉他,苗保田的人露面过,又骑马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盯梢李虎。李益生不动声色回来,正好范甑交卷,放下了一只斑斓大虎。他再一看,竟然是上山猛虎,对着朝阳吹口气,鸟雀惊飞……大吃一惊,连忙朝李虎看去。众人看了猛虎,只好把李虎的放一旁了,虽然李虎的极有意境,但意境也有高下之别,这方甑的猛虎,别开生面,还是上山虎,却气势之中尽呈百兽之王的威风。

    这在意境上,似乎更胜了一筹,众人感叹,只好反复比较两幅画。

    最后权衡再三,众人觉得应该把第一给范甑,因为范甑名气大,而且百兽之王登山啸日的意境,理所当然要高于俯察田园,这种才俊士子胸中的沟壑,等于两种不同的志向,首先形胜了。

    李益生突然产生疑问。

    他颤巍巍指着画问:“这画?”

    众人尽皆看他,问他:“有什么问题?”

    李益生是心里激动。这画,这画是北平原广刊的“猛虎啸高岗,旭日东升”图呀。这幅画竟是李虎画的?李虎的画,竟然曾经刊遍北平原,东夏文人将士推崇?张铁头将军自尽之日,尤抱画赏阅。若真是如此,李虎得不得文魁,他都是文魁呀?李益生苦笑说:“这画没有问题。这画……这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说:“这画曾在东夏疯刊一时,评为第一当之无愧。”他肯定地说:“李虎应为文魁。”

    众人全愣了。

    这画?

    它是范甑画的呀。

    别人便告诉他说:“弄错了。弄错了。此画不是李虎画的,这是范甑所作。”

    李益生愕然:“这是范甑所作?那之前我见过……”

    范甑站在自己的座位上,拱手笑道:“诸位见笑了,此画是仿来的,我见过一次,印象深刻,就给仿了出来。李先生说的没错,此画刊自东夏,不知何人所作,一改虎下山为虎上山……却更像百兽之王。”

    几个交过卷的伸头去看。

    一个东夏人大叫一声:“没错。这是我们?我们刊的,是彩的,他这张是黑的。”

    众人一听是仿的,不约而同重新把李虎的画找出来,他的是仿的,那就不能给他算第一,只是李虎的这幅画,是不是仿的呢?

    一个“仿”字,让众人受到启发。

    众人也是突然想起来,李虎完成这幅画,时间那么短,靠当场发挥,构思出这样的话,形成不凡的意境,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而且这幅画的笔墨也相当复杂,画卷内中包藏了众多的景物。

    这一副是不是也是仿的?

    为了保险起见,中正问:“李虎。你这一副是不是仿的?”

    李虎摇了摇头,笑道:“不是。这就是我们这儿呀。你们是不是看到一轮水车,那水车由我所作。”

    中正不信。

    便是仿的,李虎也赢了,相近的时间内,李虎仿的画笔墨多,却先完成,他也是把范甑给赢了。

    中正干脆说:“你老老实实说,就是仿的,你也赢了,可要是撒谎,就把你的成绩取消掉。”

    李虎纳闷地说:“就是我画的呀?”

    “画这么快?”

    李虎说:“我胸中构思好了,挥毫而就,快是理所当然的。”

    一个本县人替李虎说:“李虎善作画,我们全县都知道。”

    李益生反问他:“不是说你要画虎吗?”

    众人顿时起了波澜,扭头看向李益生,怀疑他私下在成全李虎,不然为什么知道李虎要画虎,刚才还错认猛虎是李虎画的?

    李虎说:“我以前胸中只有猛虎,却是没有那簇牡丹。现在我嗅到了牡丹,自然不愿再画虎。”

    李益生想起来了,东夏还有一副国画。

    东夏的几个年轻人纷纷说:“猛虎嗅牡丹也刊过。李虎你也知道呀。”

    中正说:“那你来,你把范甑的画模仿一下,我看你多久能画完,给他计上时间,我还就不信了。”

    李虎饶有兴趣。

    他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结果,自己明明得了第一,还要去证明,因而淡淡地说:“画又何妨?”

    然而到了跟前,一看范甑的画,他愣住了。

    范甑仿的画,原本就是他的呀。

    李虎哑然失笑,一种自豪生出,恨不得大声告诉别人,却偏偏难以明言,干脆大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中正还在喊他,要求说:“你把画也拿去,好仿画。”

    李虎拒绝说:“不用。”

    他一提笔,几乎是看也不看,片刻之后,附身吹起,等墨稍干,把宣纸揭过,上去交到评定席。

    场内竟有人作画还未画完。

    本县的士子忍不住大声叫好:“李虎。你也太快了吧。”

    众人张目去看这幅,对比范甑一回,呆在当场。

    这三仿画竟然比二仿画还更有气势和意境,关键是那虎,肩腿刚健,虎头毛发毕现,虎尾放松,拖得更长,像是真迹都有所不如,反观范甑的那一幅,比较起来,老虎有点不对劲,那虎尾巴屁股夹了一部分,给人的感觉,老虎根本没有那种慢而斯文的慵态,而是处在一股暴躁中。

    终于,中正宣布说:“李虎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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