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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渭想了想,说道:“我已有计较,能不能成就要看天意了。”起身道:“案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找酒楼饮酒去,我早起至今还饥肠辘辘呢。”

    夏楮皮连称怠慢,跟着曾渔和徐渭出了店门,问道:“不知徐先生和曾相公能否赏脸,由我请两位到酒楼小酌几杯?”

    徐渭说话直来直去:“不用你请,今日我专请曾朋友,曾朋友是少有的让徐某敬佩的人物,我请朋友喝酒不喜他人打扰。”

    曾渔道:“夏朝奉你先去探望令郎吧,这案我会留心的,能出十分力,我不会留一分。”

    夏楮皮感激涕零,谁会知道杉溪驿渡口那顺水人情竟会有这样涌泉之报,虽然救儿夏贵瑜依然没有头绪,但有曾渔和这位来头不小的徐先生相助,总比他自己无助地奔走好上百倍了。

    徐渭与曾渔并肩在城隍庙广场上闲步,四喜和那两个挎刀军士跟着,雪后天晴,冬阳暖人,腊月十七,年关将近,来此购置年货的民众甚多,五日前这上饶城还是一片风声鹤唳,百姓都担心过不好年了,没想到山贼这么快就溃败了,上饶周遭未受任何袭扰——

    徐渭指着一家匾额为“太白遗风”的酒肆道:“就这一家吧?”

    曾渔微笑道:“在下迁居上饶城是八月间的事,这几个月也是在外奔波,这上饶城的茶馆酒肆还真是不熟悉,那就‘太白遗风,吧。”

    上到酒楼,酒保上酒上菜,徐渭与曾渔对坐而饮,曾渔对酒保道:“给这两位军户一壶酒、一只香醋鸡,我那小厮也给他一盘糯米糕让他慢慢吃。”

    那两个挎刀军士大喜,躬身道:“多谢曾相公,多谢徐先生。”

    徐渭笑道:“谢我作甚,是曾秀才请你们的,我可不付钱,哈哈。”

    几杯热酒下肚,寒气退散,胸胆开张,曾渔开口道:“徐先生——”

    徐渭道:“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就叫我老徐,我称呼你一声老弟,如何?

    徐渭是不拘小节洒脱不羁之人,曾渔道:“弟就以老兄称呼你吧——老兄先前说已有计较,弟心痒难熬,只想忙知道老兄妙计将安出?”

    徐渭嚼着酱香鹅,上唇髭须一动一动,笑道:“老弟是装傻,既已知道那扇坠有可能是老鼠叼来的,怎么还会不知道我的计较,无非是让衙役皂隶去赵、夏两家挖鼠洞而已,至于能不能找出另一块汉玉扇坠,那就是天意。”

    曾渔笑道:“不是装傻,是不能确定的事太多。”

    徐渭忽然皱眉道:“对了,赵家的那块汉玉扇坠是否真的遗失还不好说,若是赵玉吾偷偷藏起来,那挖鼠洞也没用,赵家是苦主,总不能叫皂隶去抄搜赵家,挖鼠洞尚可借个名义。”

    曾渔喝了一口热酒,说道:“以弟拙见,赵家那块汉玉扇坠应该是真的丢了。那赵玉吾状纸上说夏贵瑜席卷他赵家媳妇的衣玩千金,但真真确确丢的只有两块名贵的扇坠,这事街坊四邻都知道,因为以前赵玉吾经常是两块扇坠轮换着在街邻面前卖弄,后来没看到了,说是儿媳何氏喜欢,就都给了儿媳,四邻对此都是窃笑非议。再后来街坊看到夏贵瑜有了一块迦楠香扇坠,极是诧异,就故意向赵玉吾说想再欣赏一下那块迦楠香扇坠,赵玉吾得了几句奉承话,就回去向儿媳何氏讨要,何氏遍寻不见,赵玉吾只好出来对众人说媳妇把扇坠借给娘家兄长把玩了,一时讨不回来。那些促狭的街邻就说纸铺的夏大官有一块扇坠,力邀赵玉吾去看,赵玉吾就去了,那夏贵瑜并无推辞,把迦楠香扇坠取了出来任众人观赏——据邻人所言,那赵玉吾当时就满脸通红,盯着那废除一言不发。夏贵瑜不知就里,还说‘老伯莫非疑我家小本生意不该有这玩器吗?老实对你说,是别人送我的。,其实夏贵瑜也不知扇坠从何而来,说捡的多难听,就说是人送的,在赵玉吾听来这岂不是极大的羞辱,睡了他媳妇竟还当面讥诮他,简直当场就要咆哮起来,却又爱面,忍气出来了。那些街坊可恶,更因为赵玉吾平时喜欢批评别人,说张家扒灰、李家偷汉,所以街坊四邻存心要看赵玉理笑话,七嘴八舌,冷言冷语,逼得赵玉吾不得不告起状来,原以为只是和奸案,打些板、看个笑话也就罢了,没想到出了人命。”

    徐渭道:“自来没有这般嚣张的奸夫,敢在淫妇的公公面前卖弄,这不合情理,无法理喻。”

    曾渔道:“是这么个理,但查不出迦楠香扇坠的来历就无法翻案,林知府对本府风化甚是看重,奸情案一律重处。”

    徐渭点点头,又道:“赵家媳妇何氏也是奇怪,既然与夏贵瑜没有奸情,为何一听说要上堂见官就上吊死了呢”

    曾渔道:“他人闺闼之事不好妄测,只要能找到夏贵瑜那块扇坠的来历,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徐渭嘿然道:“老弟去向林知府说情挖鼠洞便是,你有这个面。”

    曾渔也就不客气,笑嘻嘻道:“这事还要老兄想个不露痕迹的法,要扭转府尊大人的成见可不易,而且弟与那夏朝奉有点交情,万一府尊大人说我与夏家父狼狈为奸,预先把汉玉扇坠塞到鼠洞里那我还真无法辩白啊。”

    徐渭认真道:“老弟不是那样的人。”

    曾渔离席一揖:“多谢徐老哥,知己啊。”

    徐渭哈哈大笑,说道:“分宜严氏权势熏天,你都不去攀附,岂会为一个纸商作伪证。”

    曾渔微笑道:“弟出身堪舆世家,又且好读史,对功名利禄看得较淡,求的是清闲自适的生活,严氏的荣华富贵与我何于,君之泽五世而斩,更何况官场富贵。”

    徐渭赞道:“老弟有道家仙气,不是道学腐气——听说你与龙虎山张家还有渊源?”

    曾渔含糊道:“弟与大上清宫的一位高功老法师有点交情。”随即岔开话题道:“老兄虽然知我,但林府尊却不这么认为,你说我有这个面,昨日夜宴我直陈自己只不过是个伴读,而且还把严侍郎的嫡都给得罪了,我的面在府尊那里是大跌价了。”

    徐渭正待开口说话,却听酒楼外有人在叫:“曾相公——曾相公是在这楼上吗?”

    四喜立即跑到楼窗边应道:“是这边,这边。”

    徐渭侧耳道:“似是那个黄头役的嗓门,怎么又找来了?”

    四喜点头道:“是那个黄班头,好象有什么急事。”

    “咚咚咚”楼梯响,黄头役跑上来了,向徐渭和曾渔二人唱个肥喏,气喘吁吁道:“曾相公,府尊有请。”

    曾渔问:“有何急事?”

    黄头役道:“分宜严家派了人来要见曾相公,说是得知南城、抚州一带山贼猖獗,担忧曾相公安危,特地派人来问。”

    徐渭大笑起来,大声道:“老弟,你说在林知府面前你有没有这个面,这是严府伴读能有的礼遇吗”

    曾渔料想是严世蕃长严绍庆派来的人,严绍庆与他很投缘,是真把他当师友相敬的,笑道:“的确是伴读,并无虚言,自来只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谁见过自贬自污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徐渭摇着头道:“老弟是有大智慧的人,我感觉你有避凶趋吉的能耐。”

    曾渔笑道:“弟的祖处乃是兴国三寮嘛,青囊术、马前课都会一些,嘿嘿

    结了酒钱,二人下了楼,黄头役已雇好两顶暖轿等着,上轿一路轻快到了府衙廨舍,曾渔刚下轿,就见两个人迎上来,其一人正是严绍庆的心腹仆人严健,另一人曾渔也认识,就是严氏寄畅园里的护院,姓樊,上回跟着严世蕃到达龙虎山。

    “曾先生,曾先生——”

    严健大步过来,纳头便拜,抬起头来满脸笑容,道:“得知曾先生平安到家,小的不胜欣喜,我家大少爷自先生离开分宜后,一直十分挂念,又听说前途有山贼作乱,更是担心先生的安危,便命小人和樊哥两个前来广信府探望曾先生是否平安回乡,我二人马不停蹄,日夜赶路,今日一早进的城。”

    曾渔很是感动,拍着严健和樊护院的肩膀道:“辛苦了辛苦了,绍庆公的情义让曾渔铭感五内。”

    林知府的一位姓张的幕友也与严健二人一道在廨舍门前等候,曾渔与严健二人寒暄时,这张幕友就与徐渭揖谈,徐渭道:“在下昨夜给胡部堂的书信,草稿已写就,准备今日一早誊清寄出,早起却发现失了第一张草稿,等下我再去找找。”

    张幕客一听这话就有些紧张,写给胡部堂的信啊,其定有机密,这要是遗失了那可不是小事,忙道:“会不会是被风吹落到地上了?”

    徐渭道:“我这就再去找找。”向张幕客拱拱手,又对曾渔道:“老弟,我先回客房,等下再寻你喝酒。”

    张幕客见两个拔刀军士护送徐渭进廨舍去了,心想:“廨舍内又没有闲杂人等,会有谁去偷一张草稿纸,定是徐渭自己夹在故纸堆里或者被风吹落在墙根屋角,很快就能找到。”这样一想便宽下心来,上前对曾渔道:“曾公,府尊在南衙后堂等着曾公,有些话要说。”

    上回林知府见到严世蕃就比较阿谀,对曾渔分外礼遇也是因为曾渔和严家的关系,曾渔昨夜的撇清的确让林知府有些失望,今日上午却见分宜严府特意派人来探望曾渔安危,让林知府分惊喜一分恼火,见曾渔随张幕客进来,起身迎了数步,笑着埋怨道:“曾生,分宜严府对你可是敬重有加啊,你昨夜却说不再赴严府为西席,这如何对得住严府的礼贤厚义。”

    这个时候曾渔只有部分实话实说,对林知府说了严世蕃的两个儿明争暗斗,庶长严绍庆为人宽厚,嫡次严绍庭有些刻薄,他处在其颇为尴尬,所以要辞掉严府的教席。

    林光祖对严世蕃的两个儿的情况了解得很不少,听曾渔说罢原委,心里暗暗惋惜,严世蕃次严绍庭的母亲柳氏乃安远侯柳坷之女,曾渔若是与严绍庭亲近那可就不是与庶长严绍庆交好能比的,当然,这话现在已经不好对曾渔说,不管怎样,曾渔在分宜严府上下很有地位——

    正说话间,忽见张幕友匆匆跑来道:“府尊,有件事不大妙,徐先生写给胡部堂的信遗失了一张,遍寻不见。”

    七千字大章,状态逐步恢复。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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