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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卖糖糕的。”

    崇郎低着头,不响,只在郅澌身前带着路。临着东街和御泉河的,本都是些官府衙门,但城南又多有平民居所,故而有些个挑货郎,走街串巷地卖些果蔬杂货。这里远不及城东那般荫凉,但好歹也算是有几棵树,郅澌这会倒还好,只见那崇郎已是汗流浃背的了,先前脸上的血污方才用郅澌给的帕子擦了擦,这会子脸上却有些阑干斑驳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花脸猫,郅澌不觉好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悠哉地跟在少年郎的身后。

    倒是不些时候,只见街角有个挑扁担的,被一群孩子围着,用纸包着,裹些种类花样极多的糖糕买着。崇郎站住脚,回身冲着郅澌,低着头,道:“那便是了。”

    郅澌点点头,望着那挑货郎对崇郎道:“你啊,以后学着聪明点,瞧着我能打得过呢,就利索躲我身后,瞧着我打不过,赶紧脚底抹油的好。晓得么?”说完倒是也不等崇郎再说什么,低着头就往前去,她等着那些个孩子买完糖,也蹲下身子,在篮子里那些个花样中拿了一包薄荷糕和一个荷花模样的糖人,一边从腰间摸着银子,一边道:“怎得内卫都这般灰头土脸的。”

    挑货郎面上倒是镇定,只装着没听见,低头收拾着篮子里的东西,却又听郅澌道:“我是你长官,如果你现下把那淬了蛇毒的匕首拿出来,你就暴露了。”

    那挑货郎手上一滞,也没甚更多的动作,只垂着眼帘,低声道:“敢问姑娘是个什么来路?”

    “我是郅澌。”

    挑货郎抬起眼,望一望这小丫头......今个儿安平城里最大的热闹,不就是城南那安监院的衙门变成私宅了么?那门口车水马龙,去的全是这会子京城里最有头脸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打听了这么些消息,不也听说那位郅府大人就是新任的内卫府的从二品将军、安监院院令……只是,这么个手握重权的,便是眼前这个小丫头?郅澌瞧着他将信将疑,又道:“我今儿个也没什么事,只是出来走走,想来你也是个上传下达的,不妨就让你去替本官通知你的长官们,日落的时候,去趟院子里,本官想……和他们说说话。”郅澌打量着他脸上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呲牙笑了笑,安慰道:“你们不信我是你们职责所在,但是你们总得信那院子呀。”这么说着,人已经起身了,崇郎连忙跟上去。郅澌觉着自己现下十分可笑,领着这个职,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着看看内卫府的属下还得自己在街上一个一个找......如果此时她跟着周公以,想来事情会简单许多才是,他总有办法......一想周公以,郅澌又不免吹胡子瞪眼,心里再将那厮捶打一顿。心里这么弯弯绕绕的,郅澌带着崇郎的步子却是一步没停,好巧不巧,一抬头,正是兵部的衙门口。郅澌蹙着眉,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发。今儿个按理说是休沐的日子,不该有什么大员在这里当值,听着动静,兵部衙门里却是热闹非凡。

    郅澌看了看崇郎,道:“你去租辆马车罢,我走得脚痛了。”崇郎望了眼郅澌,也不敢去细琢磨这位小大人的心思,应下便转身往民居的巷子里走去。也就这会子功夫,衙门里先出来了一行人,有个穿着锦袍的,身旁站着些看着明显比他年纪长些的大人,身后跟着三两个仆从小厮。郅澌站在门前本无什么不妥,那李献良是兵部尚书李知名之子,品级倒是不高,但职位很是要害,是个正七品的兵部给事中,他今儿个来兵部衙门正是府上刚刚收到了宫里递回来的折子,这会他是为处理公事来的。李献良出门前刚刚料理了一个在自个父亲卧房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厮,本身父亲就死得蹊跷让他心乱如麻,洹亲王为了守住兵部尚书的位子,严令他家守住消息秘不发丧,出门时尚还在为着这事头痛,谁想到了衙门兵部这些个老儿竟是早早恭候着了。身旁仆从蹙着眉看着面前的这个小丫头,轻轻扯一扯李献良的袖子,低声道:“下午院门口的,好像就是这个女子......”便是这样,李献良才抬起眼来看一看眼前的这个女子。他本以为那细作是兵部这些盯着父亲职位的人打发来的,但中午听着家人报上来,说这丫头邪性的很,口口声声跟内卫扯着关系,李献良的眉头蹙得愈发紧,他现在是很想拿下这个小丫头问一问话的,只是这身边右侍郎王恕之同是洹亲王的人,现下争夺尚书的位置,他跟那左侍郎赵为安争得最凶,更别提边上还有这么些个闲杂人等,为了掩住父亲暴毙之事,他一时半会的不能发作,心里十分难过。

    那王恕之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怎么可能不认识郅澌,那日大殿上指责郅澌这个内卫将军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不就是他?这么想着,王恕之这个直肠子不过脑子就开了口,“郅澌大人?”郅澌抬眼看了看王恕之,坦白地说,她对这厮影响实在是太为深刻了,这会子看着他,却是十分坦然,笑一笑,点个头了事,也没开口打招呼,毕竟她这个从二品的将军也是担得起这个三品官一声“大人”的。

    “哦?王大人认识这位姑娘?”李献良听着“郅澌大人”四个字心中一凛,却仍是温声道。

    王恕之回头看着李献良,笑得意味深长,“贤侄、诸位,引见一下,这位便是新任的从二品内卫将军,郅澌大人。说来那日大殿之上对大人多有冒犯,还望大人大人有大量。”

    “为公不为私,不必如此客气。”郅澌淡淡道,那三日磨骨灼筋之痛,她一时半会可是忘不了,因而又道:“再者说,私仇上,本官一向是个气量小、有仇必报的。”

    这么一来,王恕之怔楞了,李献良再看着郅澌的眼色便凌厉许多了,那他俩之间毕竟是杀父之仇,又哪里是能风淡云轻的。“郅澌大人?”口气里满是不屑。

    郅澌也不言语,她不知道眼前面这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是个什么来路,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跟着周公以在一起久了的缘故,她也习惯挂上一副冷冷淡淡的笑脸看着。王恕之清了清嗓子,“李大人,郅澌大人虽是个弱女子,但官居从二品,莫要错了规矩。”

    李献良现下恨不得掐死王恕之,硬是咬着牙强忍着,“下官兵部给事中李献良,见过大人。”此言一必,身边的几位也都拱手打了个礼问好。

    郅澌点点头,笑而不语。

    王恕之笑一笑,道:“现下当真是青年多才俊,这李大人虽说是尚书之子,但却是颇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风范,郅澌大人天人之姿更是颇为太子殿下赏识......”

    “尚书之子?”郅澌没让那厮说完便开口问道。

    王恕之也不恼,只道:“正是,大人有所不知,李大人乃是兵部尚书公子。”

    郅澌瞧着李献良的眸色变得深沉而不可捉摸起来,嘴角的那笑意也是颇为诡异,这会却道:“本官只是闲来无事闲逛而已,却不想碰见二位大人这般勤于政务,真真是百官楷模呢。”

    那厢王恕之接过话头,“哪敢哪敢,这不刚刚接到殿下关于覃国君进京给兵部发来的安排,我等总不好在殿下辛劳之时偷懒不是?”

    这话本是冲着郅澌这个闲人来的,她玲珑心肠怎么听不明白?想了想还是没在这事上发作,却是抬眼望着李献良,“李大人,有一事本官倒是要问问大人。”

    李献良眼色冷冽,道:“大人请讲。”

    “今儿个闲来无事,想来是经过贵府高门,不巧,偏好撞着府上几个小厮对我内卫府的人出言不逊、拳脚相加......这便罢了,只是内卫府是皇命衙门,领的差事都是奉的宫里的意思,不知大人府上这是怎么个意思?”

    “大人想来是听岔了,家中出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厮,下官着人打发了去,怎得变成辱没内卫府了呢?大人这两句话里更是有下官与家父的大不敬之意,这等掉脑袋的顽笑,大人可莫要随便打趣下官。”李献良倒是不慌不忙地应对着。

    “哦?三言两语的,李大人的意思倒像是本官冤枉了大人,呵呵。”郅澌笑一笑,少女的清脆银铃这会子听来颇为诡异渗人,“内卫府从前的日子,从本官上任之时便是过去了,今日既然是碰着了,便不会轻而易举地过去,想来,李大人应当不会以为本官是个小女子,便是好欺负的罢?”一双瑞凤眼清清澈澈地望着李献良,带着些不合时宜的清纯甜美。

    李献良想着自己父亲便是这女子堂而皇之下毒害死的,心中不禁又恨又怕,袖口里的手掌攥成拳,咬着牙道:“大人这么大的官威,下官......怎敢?”

    郅澌扬起一侧嘴角,笑得很是不屑,清朗道:“既然不是大人不敬皇命,也不是对我内卫府执行公事有异议,那想来,便是做奴才的太过放肆,竟敢随便替主子拿主意了......今儿个不劳大人费神,内卫府有内卫府的规矩,现下,本官也算是同大人知会过了。”

    “大人此话何意?”李献良蹙起眉毛问道。

    郅澌转开目光,对上了他身后的仆从,“本官不像寻常家的闺阁女儿,虽是个打打闹闹的粗人,但记性确实好得很。”正说着,郅澌微一屈膝,脚尖一点地,便是腾起四五尺来,上身前倾,整个人都好似弯成了一张满弓,轻身一掠便越过了下午那汉子,绣鞋在那人宽大的后肩上一点,整个人又拧了回来,那大汉却是被小丫头脚尖惊人的力量一震,整个人就要跪下去,这已经回过身的郅澌脚尖又在那人矮身下去的时候在头顶轻轻一点,这便看着那大汉双眼圆睁,目眦尽裂,一口血吐出来,人就没气了。在场的这些个大人们,杀人谁都见过,只是这般轻松的......那可怕的刽子手还是个十五六的小丫头的,却是头一遭。稳稳着地的郅澌仍是先前那般负着手,在这些个须眉男儿间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偏生那清脆的声音阴戚戚道:“既然今日李大人说,折辱内卫一事与你无关,看在同僚之谊上,本官便相信了。但这些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不管是本官饶不过,还是规矩饶不过,还希望李大人能把他们的命交到内卫府上。倒不需要押解过来那般费事,算上这个应当一共是八颗脑袋,日落之前,还劳烦大人送到本官府上。”这般说完,郅澌又理了理袖子,清浅笑道:“郅澌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后共事还要各位大人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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