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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我当妈,你当爸,拿块木头当娃娃。

    林琅不是那种很容易激动的人。但有时候难免也会激动地对人说,他还算是幸运的,他是现在为数不多的有过真正的童年,又能把它表述出来的人。朋友们对他所说的这份幸运不太能懂,在他们看来,林琅的幸运在于他有一个好老婆。青茶总是能由着林琅激动,甚至还带着点鼓励和怂恿。而他们的老婆却总是说:“要疯,要灌尿,死到别处去!”你看,自己的婆娘都把“激动”说成“疯”所以,他们如果想激动了,就呼朋引伴地到林琅家里。男人嘛,不能没有激动,不管我们多大,多忙,多不如意,我们都得隔三岔五地激动那么一回。没有激动的男人,那是太监,是木头。激动是什么?激动是男人日子里的诗,岁月中的酒,身体里的苛尔蒙。

    “我们不懂。”他的朋友们说“你慢慢说,我们慢慢地喝--喝酒。”

    这时候,青茶轻轻悄悄地坐过来,在林琅的一边,像张椅子。

    一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好像只有快乐,没有苦的影子。整天玩了,跳了,跑了,叫了,做游戏了,现在想来,全都是些嘻嘻哈哈的事。

    “现在的这些小孩子都玩些什么呀?好像他们再也不玩我们以前玩过的游戏了。”一个朋友说。

    他们也玩游戏,电子游戏。

    “妈的,我家那小子就整天玩电子游戏,简直可以当饭。”又一个朋友说。

    我们那时候好象玩什么出兵了,过家家了,跳房子了,娶新娘了,木偶人了,警察抓小偷了,多的要命,有些游戏还是自己造出的呢。

    “你们俩有没有玩过过家家?”一个朋友看着不声不响的青茶,问道。

    你问他吧,青茶呶呶嘴。

    我们有吗?

    不知道,忘了,青茶笑。

    我倒想起一些东西,林琅说。

    记得小时候我有一个堂姐,比我大那么几个月,白白胖胖嫩嫩的,很是可爱。我们两家住在村子的东边,那里就只我们一座房子。大人们白天都到地里去了,留我们几个小孩子在家里管自己玩儿。大家好象都爱拧她的脸蛋。我就常常看到村里的光棍七狠狠地拧了一下她的脸蛋,然后,塞给她一颗糖。堂姐的惹人喜爱还在于她总是不声不响,你拧她的脸蛋,她就那么睁大眼睛看着你,好像等你再来那么一下。也许在她的心里是觉得,她生起来就是要被别人拧那么一下的。堂姐好像并不喜欢糖。每一次她不声不响地睁大眼睛看着光棍七走后,她就会小跑到我面前,把拳着的手一开,手心里是那颗包在糖纸里的糖,她说:

    弟,我们过家家。

    “不,我不来。”我说。整天过家家,老是她当妈我当爸的。

    弟,求你了,她说。

    “糖。”我说。

    是宝宝的糖,你就吃一口,行吗?

    “糖。”我说。

    那时候的糖都是硬糖。那糖还没在我的嘴里抡个圈,就咕噜一下,到肚子里去了,我甚至还没尝出糖是甜的。

    “没了。”我说,然后伸出舌头,像从里到外地翻出一个口袋。

    你不是个好爸爸,她说,好爸爸是不跟宝宝抢东西吃的。

    宝宝又不是我的,我说,宝宝又不会吃,它是一块木头。

    宝宝是我们的,你是爸爸,我是妈妈,宝宝会吃,还会哭,它不是木头,他是宝宝。

    “好吧。”我说。我看她眼泪就快要流出来了,我把手递给了她。

    她捏住了我的手,抱着的宝宝--那块边角料,领着我向夏天茂密的藕芋园里走去。藕芋很高,墨绿墨绿的,像片原始森林。顶上开着花,像一只只探出去带着笑意的手,很甜,可以吃,我们都尝过。很快,我们就在村子里消失了,村子也在我们的周围消失了,好像大人们一下都躲了起来。有一会儿,我们认认真真地过家家,我当爸,她当妈。她叽叽喳喳地叫我做这做那。

    今天,我最听话。

    有一会儿,我们静静地坐着,看看藕芋叶缝隙筛下来的天,看看对方,鬼鬼的,连笑都不敢出声。后来,我们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知道,小孩子的睡觉是没有时间的,要知道,我们那时候都才六岁,六岁,是多么好睡的年龄。

    “抓到了,抓到了。”我们被叫声给吵醒了。我睁开眼一看,旁边围了一圈嘻嘻哈哈的人。

    “郎头,你躲在这干嘛?”有人问我。

    大家笑。

    我睡了,我说。

    他们大笑。

    “他睡了。”一个人说,然后他又慈祥地问我“你把谁给睡了?”

    我自己,我说。

    他们大笑,捧着肚子,摇摇晃晃,像墙头的狗尾巴草。有一个支撑不住了,就干脆像蚯蚓一样在地上打滚。

    我笑了。

    “郎头,你还真厉害,床都被你搞烂了。”一个人把我屁股下面的藕芋叶拿出来,在大家面晃了晃。那叶子变得黑黑的,像一片从泥土里翻出来的破布。

    我又没有搞床,这又不是床,我不高兴地嘀咕道。我发现有点不对劲,他们笑得太厉害了。我看看姐,她还是那么不声不响地瞪着眼睛看着大家。

    他们又大笑。

    我不玩了,我要回家了,我说,我站了起来,姐,起来吧,我们回家。

    “坐下,坐下,还没说好呢。有的睡,饭不用吃什么关系。”有好几双手把站了起来的我们按了下去。他们满脸微笑地在我们周围围了一个圈。

    姐突然大哭起来。然后就冲了出去。没有人拦她。

    她哭了,你们欺侮她,我说,我又站了起来。

    他们又把按了下去。

    “现在,剩下我们都是男人了,你再给我们仔细说说,说不好,晚上就没饭吃了。好,现在先让我们检察一下你的小鸡鸡有没有脱臼了。”他们说说笑笑就要来脱我的裤子。

    “你妈的x,你奶奶的x,你外婆的x--”我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我知道裤子是不能随便给人脱的,除非有人给我糖--虽然自己平时常常会不小心地把裤子掉下来,把正跑的欢的我拌倒。

    他们很高兴,大笑。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突然我妈妈冲了进来“你们都给我滚,滚。”

    他们钻进藕芋林里逃走了,还是大笑。

    奇怪的是,这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过家家。遗憾的是,姐她却再也不玩了。我把从奶奶那里偷来的炒花生都给了她,她也不玩。她好象一下子就比我高出了一大截。每一天早上起来,我都到她家里去叫她玩过家家,她说不玩了,我仔细一看,发现她又长高了一大截。她就这么一天一大截地长着,远远地把我抛在了一边,抛在了她的生活后面。

    后来,我们差不多成了陌生人。

    后来,我到镇上去读书,住在学校里。

    有一个星期回家,晚上了,我听到隔壁叔叔家吵吵闹闹的,后来就听到姐的哭声。我问妈什么事,妈说,管自己吃饭,屁事。睡觉的时候,小弟告诉我,说是堂姐在藕芋园里跟人那个,被人抓双了。“光棍七把他们两人的裤子都拿了跑了,堂姐是包着藕芋叶跑回来的。”小弟忍不住滋滋地笑。

    光棍七说,他都看了半天了,他们都没有发觉,还在干那事情,他一气之下就把他们的裤子拿走了。

    刚才一定是叔叔和婶婶他们在骂堂姐了,我说。

    叔叔气死了,跟姐姐那个的人,是个外地人,就是行亮那个江西的舅舅。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姐怎么会跟他呢,不过,很快我我们就睡着了,跟弟弟,不好讲那么多。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小,不懂的那么多。

    “这样说,那个跟你过家家的不是我们的青茶了。”一个朋友笑着说。

    过家家是游戏,是小孩子玩的游戏,林琅说,我们现在是真的过家家。

    我倒希望自己是那个和你玩过家家的堂姐,不说话的青茶轻轻地说了一句。

    大家面面相视,没有听清。

    但林琅听到了,这也许就是夫妻吧,多年夫妻成知音嘛,他就在心里说:

    青茶,你说的对。

    2,猫,藏得紧,狗来了

    也许小孩子是个例外,他们可以看出每件事情的乐趣,可以感受到每个季节的美好,可以享受每种天气的方便。

    他们是唯一不会在春天想着秋天,在夏天盼着冬天的人。

    林琅看着自己五岁的孩子乐呵呵地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玩着各种玩艺儿,他不由地想起赤子这个词,然后就像小时候玩的牵带鱼的游戏一样,由这张着小手的鱼头带出了一长串的鱼儿,他想起了老子说的“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这个小不点管自己乐呵呵地玩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快乐,只知道率性而为。他是那么单一,那么投入,无欲无求,好像谁也不能影响他的快乐,谁也不能伤害他。这肉乎乎的小不点在林琅面前屁颠屁颠地走来走去,他忍不住伸过手去疼爱地捏一下,但小不点没有反应,顾自欢快地向前走去,像一个沙漠里的行者奔向海市蜃楼。

    真正脆弱的其实是我们,我们不仅是骨头钙化了,好像整个身子都正在变得酥松,也许那么轻轻的一跤,我们就会像一架石膏像一样轰然倒下,碎成一块块,蹦得到处都是。

    林琅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意识到老都是从对老的认识开始的。

    小不点暂时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好像是跑到卧室里去了。不过他很放心,他还停留在刚才老子给他的那种感觉里,像舌头一样柔软的小孩子,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他的。他乐意接受这样的任务--让小不点满屋子跑,满屋子翻东西,他可以把自己像一块肉一样放在转椅上,顾自看看书。而且好象还看得特别投入,小不点那乐呵呵的影子,就像轻音乐的旋律,或者是古人喜欢的那种飘飘逸逸的檀香。宁静有时候是要一些影子一样的东西来营造的。在一片宁静中,林琅不由得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春眠不觉晓啊。

    小不点今天的快乐是显而易见、溢于腮邦的。他像一头刚从猪圈里被放出的小公猪一样,这里拱拱,那里拱拱;有时候,他又像个考古系的老教授一样,拿着一样东西仔仔细细地辨认,用嘴去咬咬它的味道,并做出简直不敢不相信的样子,然后傻乎乎地笑。有一种感觉他还不会表达,那就是:跟爸爸比跟妈妈好。爸爸把整个房间所有东西都当成了他的玩具和食品;而妈妈却把他的玩具都当成了宝贝,这也不许动,那也不许动。不过,这个只管自己看书的爸爸让他生活得够累,他已经像个工蚁一样搬了半天的东西。

    后来,小不点被一种奇怪的声音给吸引住了。在他眼睛和嘴巴以及四肢都有点累的时候,这种忽高忽低的声音很好地调动了他的兴趣。他愣了一下,我们觉得那是思考,他决定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出。他开始走入隔壁的卫生间,但那声音好像慢慢消失了。小不点在光线暗淡的卫生间里停留了一会儿,那声音细得像游丝一样,这让他非常难以捕捉。他犹犹豫豫地转过身,走出了卫生间。他又清晰地听到那一浪一浪的声音。他越往客厅走,那声音越清晰。他看到躺在椅子上的爸爸。他看到爸爸的头配合着肚子一起一伏。他站在爸爸的身边听了一会,后来终于明白了:这忽高忽低的声音是爸爸的肚子发出来的。他小心地去摸了一下爸爸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像个小哑巴一样无声地比划着,似乎有些东西正让他不明白。爸爸发出声音和爸爸那一起一伏的动作,让小不点感到莫名其妙的快乐。所以,他就不声不响地在爸爸的旁边呆了一会儿,后来,他干脆又像个蚂蚁一样,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搬到爸爸的身边来,坐在爸爸的旁边玩了起来。不时拿起一些自己觉得好玩的东西捅捅爸爸或者干脆把它们放在爸爸的各个部位磨擦。

    林琅一向睡得很惊醒,也很少打呼噜--除非是累了。但今天,他却睡得很死,而且打起了有点夸张的呼噜。后来,当他被小不点惊醒的时候,他想,自己今天睡得这么死,肯定是因为刚才那个长长的梦,是梦把他牵到睡眠的更深处。但是,后来当小不点把一种冰冷的东西在他脸上捅来捅去的时候,他终于醒了过来,并随即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异味。他定睛一看,打了个激灵,小不点正拿着一个吹得鼓鼓的安全套在他的脸上碾来碾去,像正拿着杆面棍在压面。坏了,这小家伙一定是把他们昨晚用过的那个丢在垃圾桶里的安全套拿来当气球了。小不点发现爸爸正瞪大眼睛望着自己,就得意地笑了。林琅赶紧把它拿了过来,急急走进房间,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再回到客厅的时候,这才发现小不点已经把客厅变成了夜晚天桥上的地摊。但小点工作的能力也让他感到惊奇,这么一个小不点,居然搬来了这么多东西。没办法,他只好开始动手把这些小不点练地摊用的东西整理起来。他越整理就越觉得小孩子真够奇怪的,他也不知从哪里就翻出了许许多多平时自己找都找不到的一些东西。

    比如有一本小黑本的通讯录,他曾经找翻了天都没找到,现在小不点却变戏法似地把它摆在自己面前。

    “爸,叔叔,阿姨。”小不点高兴地叫道。

    林琅抬头看看,没发现房间有什么人。

    “叔叔,阿姨。”小不点又说。他拿着一张照片,指给林琅看。

    林琅一看,赶紧抢了过来。这是自己以前和林子的一张合影,很亲热的那种,林琅觉得自己藏得很紧,后来连藏在哪儿都忘了,现在小不点也不知从哪里把它找出,触目惊心地横在前面。林琅暗暗庆幸青茶没有回来。这样想着,他就加快了整理的速度,并对着小不点骂道:妈的,你个小杂种,差点害得你老爸今晚要睡沙发。

    后来,他发现一张存折,上面是青茶的名字,不过数目不大,才一千多块钱。他笑了笑,觉得这没什么。还有几包减肥药,他有点纳闷,女人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减肥,为什么需要那么多减肥药,桌面上摆着两样,为什么还要藏着一样呢?他真的有点要佩服这个小不点了,这么能找,就像当年抄家的红卫兵一样。

    不一会儿,青茶回来了,大包小包的,看来这个周末逛街收获不小。

    青茶把鞋子一脱,就甩在沙发上伸起了懒腰,累死我了,她这么幸福有加地说着。

    “我们的小不点真厉害,把家翻个底朝天。把什么东西都翻出来了。”林琅说。

    讨论小不点的种种,成了他们夫妻现在生活的主要话题。也许,没有孩子我们也会找到话题,但现在,如果不谈小不点,他们真的还不知要谈些什么。

    青茶一激灵,赶紧走进房间,不一会儿就听她埋怨林琅道,你真会带孩子,你这样非把小不点教成一个小偷不可,把房间里的什么东西都翻了。

    林琅一句话都没接,心里想,你用不着紧张,我的罪证比你大呢,两夫妻,谁没个自己的抽屉啊,我们心里都有自己的密秘,这没什么。

    也许心里都有点鬼,两个人晚上就都比较主动。尽兴后,青茶枕着林琅的手臂,两个人就轻松愉快地说着小话。这种时候,林琅总是连荤带素,特别能说。关了灯,沉浸在激情中,青茶也就特别喜欢听林琅连荤带素地说些带颜色带动作的话。

    窗帘后面的幸福有许多是我们在窗外的人所不知道。

    一个女人第二天心情愉快地走在街上,也许仅仅是昨晚两个人说了一些小话。

    林琅有时候就觉得,如果我们要求不高,婚姻其实不难侍候,两个人的幸福其实也是俯拾皆是的。当然,林琅也并不是总这样乐观。就像一个伟大的思想家并不能让自己的生活也过得“伟大”和“诗意”一样。生活是多面的,我们弄不明白的哪些才是构成生活的本质。在这样心情比较好的夜晚,搂着青茶,就像面对着一杯刚冲的清香袅袅的西湖龙井,林琅言说的欲望,就像春潮带雨一样。

    “我下午居然躺在转椅上睡着了,还做了个梦,真得是少有的事。睡得很死,直到小不点拿着那棍子来捅我--小不点把我们昨晚用过的那个东西吹起来,这小子像我以前一样早熟--才醒过来。看来,真的有点老了。”

    “谁都会老。要说老,我们女人才老得快呢。你这个人,时间好像拿你没什么办法,你都是自己把自己给弄老了。哪个人像你想得那多,想那么多也不知有什么用。我也说不好该怎么说。你怎么快乐就怎么过吧。”

    “怎么快乐,做梦最快乐呗,我这个人从小就爱做梦。而且很奇怪,梦里我都是很清醒的,梦里我都会对自己说,这是在做梦,有时候甚至还能设计梦,叫梦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梦过瘾是过瘾,但醒来也一定特别失落,是吧?因为你肯定会命令梦朝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就像你写的小说一样,总是把自己写得很好。有没有?”

    “哪里,小说里的我,都是垃圾形象,不是爱情的垃圾,就是事业的垃圾,从来没当过王子。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的梦,大多都是好梦,醒来都要感叹,南柯一梦,如此而已。”

    “那你说说今天做了个怎么样的白日梦?不会是春梦吧?”

    “倒也差不多,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那个东西真的是硬挺挺的。”

    “就知道。你不会不说吧?吊吊别人的胃口,然后说下回分解?”

    有人听,怎么会不说呢?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好听众也所剩无几了。

    我以前跟朋友们说过,我找老婆的要求很低,我只要找一个听众,她能够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并过那么几分钟笑一下或者皱一下眉头,就知足了。当然,也可以说这样的要求其实很高。我想,这一切,也许跟小时候的生活有关,小时候,我就是一个表现欲很强的人,但后来,我开始渐渐地变得自卑,我不敢在大庭广众前表现自己,所以,我只好选择一个属于我的听众,或者做梦。今天,我就梦到小时候的一些有趣的事--

    小时候,我真的好调皮啊。一天到晚就知道漫山遍野地跑,我们老家在山里,那真是广阔天地,真是小孩子的天堂。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说不上一年四季哪个季节最好,好像都好;也说不好是晴天好还是雨天好,好像晴天雨天都有事等着我们。春天的花和野菜是好的,夏天的水和知了是好的,秋天的山苹果和野山楂是好,冬天的火和地瓜是好的。当然,晴天是好的,小溪边、树林里、山坡上都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床,我们的桌子,我们的灶;当然,雨天也难得,雨天像个会讲故事手里拿着一捧豆豆的奶奶,把我们留在家里。大人们还是得到地里去,雨天有雨天的活。有些活还得非在雨天做才好。像插秧、插薯滕,在屋前屋后种点瓜瓜豆豆种棵桃树柚树什么的,还是在雨天最好。对于我们,也是在这样的雨天,才发现家是那么暖和,是那么大,那么曲曲折折。我的房子和叔叔家的房子连在一起,一共是九间,两家各四间,共用一个大厅,是全村最大的一个院子。村里的小朋友都喜欢到我们这儿来玩,尤其是雨天,当然,即使他们不那么喜欢来,我们也可以玩得自得其乐,我、弟弟,还有四个堂兄妹,足够我们唱一台戏了,往往是,我们的嘹亮的笑声和追逐声总是把他们接二连三地招过来。男孩子冒着雨或顶着宽宽的芋叶冲进了大厅,女孩子却要仔细的多,她们总是撑着自己心爱的小花雨伞,仔仔细细地结伴而来,到了,也并不马上走进大厅,而是先在屋檐下抖一抖衣服上的水沫儿,使劲地跺跺脚,但就是这样也还是不进来,把堂姐和堂妹叫出去,几个人老鼠嫁女似的叽叽喳喳一通,才一一走进大厅,说:

    嗯,雨伞放哪儿啊?

    雨淅淅沥沥地从屋檐上落下来,把地面滴出一个个小酒盏,还把门壁都给溅湿了一大截。大厅里有一处漏水,奶奶拿了个旧脸盆去接,整个大厅就响着叮铛叮铛的声音,一会儿急一会儿缓,一会儿尖一会儿钝。在这样的雨天,我们最常玩的游戏是捉迷藏,当然,有时候也玩玩跳房子。女孩子如果和我们闹翻了,她们就管自己跳皮筋,腿一甩一甩的,什么“刘胡兰,十五岁,参加革命游击队--”或者是“西瓜西瓜哪里来,农民伯伯种起来--”不过,这些她们多半会玩不好,我们男孩子总是有人在旁边推推挤挤,拉拉扯扯。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那就是如果林苹有在里面,那么我们男孩子就会乖乖儿在旁边看,或者管自己下石子棋。

    就是玩抓迷藏,我们也有好几种玩法。现在回想起来,堂兄好像是我们的导演,常常是他说玩什么我们就玩什么,他说怎么玩我们就怎么玩。

    堂兄说,今天我们玩捉迷藏,我们说好,就玩捉迷藏。我们知道他说的这个捉迷藏是“狗找猫藏”我们先选出一个人当“狗”当然,说当“狗”就会没有人想当,所以我们给那“狗”取一个名字,叫“找”其它人的都是“藏”

    “找”选好了后,我们中就有一个人撑着伞把他领到远远的地方,让他背朝着我们,好让我们能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找”就和那个撑伞的人在雨中站着,听着雨点打在伞背上发出像拨算盘一样的声音,两个人说着话,猜着我们可能藏在哪儿哪儿。

    想当“找”的人还是不少--虽然更多的人想当“藏”--我就常常喜欢争着要当“找”当“藏”当然也很有味道,把自己藏得严严的,像一枚滚到床底下的硬币一样“找”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在暗处偷偷地乐,也是很快活的事。不过,我还是喜欢当“找”看着一个个自以为自己藏得那么好的被我找出来,我就有拾稻穗拾到田螺的快乐。当然,找的快乐,还有很多别人是不知道的,所以,我总是自告奋勇地要当“找”虽然,那其实也叫狗。大家就是这么唱的,当监督我的那个人问藏的人藏好了没有,如果没有回答,他就开始大声地唱起来提醒大家:

    猫藏得紧,狗来找了--

    心情好的时候,我就跟他一起唱。

    猫藏得紧,狗来找了--

    我们一边唱着,一边回到大厅。一回到大厅,我就不唱了,我开始找了。但他唱得更起劲了,一边用拖鞋拍着板壁,打着节拍,一边一字一顿地唱:

    猫藏得紧,狗来找了--

    在他的伴奏下,我真的像一只狗一样,这里那里找开了。我们这九间房子有时真的太大了,而且到处堆着东西。他们总是把自己藏在最暗的最隐蔽的地方。有些地方,平时我看一眼我都怕,但是每次捉迷藏让我去找的时候,虽然心里难免有点紧张,但仍是一往无前,好像那黑暗里正有金锒宝贝等着我去拿似的。

    他们有的藏得真好,藏绝了。几乎每一次都有经典传下来。有一次大匡就把自己藏在大厅的门后面,我找来找去,怎么也没想到他就在大厅的门后面;有一次,也是这个大匡,把自己藏在两只大尿桶后面,我找不到,大家帮着一起找也找不到,很多人尿急了,往尿桶里撒尿,尿星儿都溅到这小子脸上,他还是捂着鼻子不出来;还有一次,林贵把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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