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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长二公里又三百米。如此精确的数字,是出租车上的计价器显示出来的结果。当然了,对于我这样的普通工薪族,打的属于纯粹的高消费,便只好用自己的那辆三成新的脚踏车和街道较量,有时,也会用脚板来丈量。

    为了生计,很早便要爬起身来,朝着太阳的方向去奔波,傍晚时分,往回走的时候,似归巢的倦鸟,依然迎着太阳,只是夕阳也像人一样的倦了,已没有了太多的灼热感,这样的来回,几乎每天都在重复,因为单位在街道的东头,家在西头。街道在我看来,便成了一只有着长长的连杆的哑铃。

    家属院的胡同口,那个用三轮车改成的做煎饼的小摊儿,一早便很准时地守候在那里。摊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年四季站在那里张罗营生,脸上顾不得有什么表情,口里也没什么言语,双手要不停地在摆弄着面糊、鸡蛋、油条、酱汁、葱花之类的,只在收钱的时候,才会抬起头,从玻璃做成的罩子上那个小窗口里,露出很职业的笑。摊儿前总会有三两个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的人,头发蓬乱,一脸惺忪地在等候。旁边,便是交织的人流和车辆。开小卖店的老孟此时就坐在店门口,脑袋像一个圆圆的球,因为座位低加之身子胖看上去也成了一个球形。他的两只圆眼睛盯着人流,期待着有人停下来,那怕是买一瓶水、一袋奶,脸上的笑或许更灿烂了。他还不时地冲着人流点着头,可能看到了里面有认识的老主顾,毕竟小店已做了好几个年头了。

    街道上种植的洋槐树已不能用十年前的碗口粗来描述了,用水桶般的粗壮来形容,虽不雅观但较准确。趁着今年春天的异常偏热的气候,洋槐树很快变得葱郁起来,两边的树冠已连到了一起,在路面的上方棚了一个顶子,整个街道就成了一个绿色长廊,免去了行人的日晒之苦。只是树的枝叶还长得不是十分的密实,于是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钻了过来,树底下的火锅店门上镶着的金边儿便反射出刺眼的光。火锅店还没开门,营业的时间要到中午。临街的整面墙壁连同门窗被涂成了红色,像火锅里红汤的颜色。那火锅的味道很是纯正,肉在里面涮了,沾着小料吃下去,再喝上一口白酒,汗就出来了,食者便大呼痛快。尤其到了晚饭时候,便有更多的人在这里流汗,热火朝天的气氛浓烈的调料味道连同门口横七竖八停放的车辆,占据了街道的半侧。

    和火锅店一样红火的,是街上的理发馆和发廊。把理发馆和发廊区分开来,是因为他们除了在功能上讲都是摆弄头发的以外,便很少能找到别的共同点了。其实,街上的理发馆也只有一家。黑色人造革的沙发已经使用了多年,开裂处用透明胶带粘着,上面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一两个小孩子,看着唯一的一位穿着白色大褂的师傅在理发。师傅是对有技术的人的通称,但在那些装修得气派新潮的发廊里却不这样叫,人家称作发型师。发型师不同于师傅,首先要表现在外形上,一年四季的衬衣领带,当然颜色和样式要不同于常人。更异于常人的,便是头发,一定要染成金黄,用嗜喱水喷过,再梳成一绺绺的,在头顶直竖起来。店里没有生意的时候,发型师便反着似趴似坐在一把设计怪异的椅子上,斜着眼睛看着门外正在转动的招牌,跟随着另类的音乐在哼哼。发型师其实并没有闲着,一只手在摆弄着理发剪,陀碌碌地转,像美国西部牛仔手里的枪,仅凭这一手,那店上面挂着的广告牌上的“神剪”、“神奇创意”、“天之骄子”等字眼可能便不为虚了。

    记不起来在那里看到的一句话“中国人突然爱干净了”那是形容满大街的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洗浴中心。请客也就此添了一项,除了传统的请吃饭、请唱歌外,多了一项请洗澡。街道接纳新鲜事物自然比人要快,不甘落后,也添了几家叫做“某某宫”、“某某池”的澡堂子,水在这里变作了“汤”当夜幕时分,便有喝过了酒的男男女女到里面去,泡、蒸、煮、涮、挫、冲、熏、压、摩、按,如此折腾一番,像是要找回自己的精气神。我却是感觉不到能舒服到那里去,不如在自家洗淋浴,省时省钱,而诸多的朋友则乐此不疲。如此看来,自己是无福之人了。

    同样无福的可能就是单位门口修自行车的老余了,单凭他的那双常年油腻腻的黑手就知他没去过“汤”里浸泡过。据说老余刚开始在这里摆摊儿的时候,单位的人们都喊他小余,如今喊小余的人都退休离开了这个街道,小余也变成了老余。老余的手黑,面皮也黑。那脸色倘若在西方,一定是人人羡慕的美,而在中国,则恰恰相反。老余的脸越来越不平展,是因为皱纹越来越多的缘故。而街道则不然,刚刚翻新了路面,平坦的让人感觉不习惯,人行道换成了彩色的瓷砖。街旁的路灯也是新的,到了夜间,便放出柔和的橘红色的光。走在人行道上散步,颇有一种浪漫的气息。只是不知道,老余蹬着装载着他的全部行头的三轮车,走在这路灯下的时候,会不会也能哼出几句小曲儿来。

    街道两边的建筑也渐渐高了,地摊儿退进了店铺,连擦皮鞋的也升格为门市。然而,这一切的变化对于我来说似乎没有多大的关联,只存在眼球里。只有那人流大军,自己才是忠实的参与者。每天行走在这样的街道,慢慢地,自己也成了一道不变的风景。其实,这风景本身也在变,只不过那变化的质和量,只有自己才能体味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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