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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亏本小姐有先见之明,准备充足。从斜跨的包里掏出一张驱鬼符夹在两指之间,回忆胖子神神叨叨的咒语,练习怎么将符咒甩出去:“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

    还没等我练熟,钱小仪推开门走了进来。这次看到的她头上顶着一头狗啃似的短发,深深地低着头,身上穿着六中的蓝白校服。

    我夹着驱鬼符,小心翼翼朝她身后走去。心中忐忑不安,担心她变成鬼样子后会十分可怕。

    和“正常”的幻觉一样,她自顾自做着已经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我。只见她拉开书包,偷偷往客厅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专注地看着书包里东西。

    书包里装着什么?她专注的情绪迅速感染到了我,我不由自主踮起脚往书包里看去。

    原来她手里拿着一面小圆镜,镜中映着钱小仪年轻的容颜。

    “钱小仪,加油,考上大学就自由了。”她小声对镜中的自己说道。然后将镜子藏夹到一本书中,拿出练习册开始努力学习。

    见她如此专心,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驱鬼符往她身上一丢:“般若波罗蜜。”

    驱鬼符穿透她的身体,打着旋落到了地上。

    如果她不是厉鬼,那么厉鬼就是钱爸钱妈中的一个。我拿着符守在门边,准备等他俩一进门就往他俩的脸上招呼。但在之后的场景中,钱爸钱妈没再进过卧室。因为卧室周围有三扇窗户,他们只需时不时在窗户外看一下,监视钱小仪在做什么就可以了。不过就算能从屋里看到他们的身影,真的推开窗,他们的身影又消散了。

    只有钱小仪不断在卧室进出,自从卧室变成玻璃屋,她连内裤都得拿到卫生间去换。通常她进卧室只做一件事,就是学习。她学得很刻苦,遇到不会做的题便用圆规刺自己的手心,时间长了扎得手心手背全是密密麻麻的血点,看得我都替她疼。

    我从没这样学习过,因为一直打算读完高中就去比利时追随小提琴大师,日后像albenadanailova一样成为viennastateopera的女首席,我的高中生活十分逍遥。后来发生变故,我用十天时间狂攻高中知识,竟走狗屎运考了五百多分,稀里糊涂被c大哲学系录取。所以看到钱小仪拼命地学习,我觉得很无聊很枯燥,连要面对厉鬼时那种恐惧都没了。钱爸钱妈再不进来,我不被循环空间困死也要无聊死。

    在钱小仪在卧室中刻苦学习的场景出现过几百次后,站在窗边昏昏欲睡的我突然透过窗户看到钱爸钱妈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拿着一张大学通知书高高兴兴地看。

    钱小仪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怯生生地走到他们面前。

    在幻觉中,这是钱小仪的身影第一次在客厅中出现。我精神一震站直了身体,仔细打量着他们,不知道这个循环空间接着又想让我看些什么。

    “爸,妈,为什么去学校换掉我的志愿表?”片刻听见钱小仪开口质问。即使是质问,她的语调和眼神仍然怯生生的。

    钱妈眉头紧皱,抬头没好气地看着她:“小仪,家里的经济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到外地上学,每年多花多少车费生活费?在本城上大学住在自己家,连住宿费都可以省了,平常还能帮家里做点家务,多好的事儿?”

    钱小仪的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颤抖,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去外地,可以锻炼我的独立能力。”

    钱爸爸猛地一拍茶几:“锻炼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年轻一进大学就乱搞,读到大四就没个雏了。知道你表面上对我们恭敬,实际上心早花透了。我告诉你,别说读大学你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就是你结婚和谁日x也得听我们的。”

    这话让我心底泛起一阵恶心,是父亲该说的话吗?

    钱小仪突然哭了,双肩不断耸起,哭得很伤心:“你们太过分了……”

    “你说什么?!”钱爸爸一惊,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瞠目结舌地望着女儿,仿佛忘了该怎么反应。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钱爸爸猛地回过神,大声呵斥道:“有客人来了,不许哭。先滚回你屋里去,一会儿再收拾你!”

    于是钱小仪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抽抽嗒嗒回到卧室,拉过被子蒙头躺下。

    听钱爸钱妈和客人之间的谈话,好像那几个客人是专程来向请教钱爸钱妈教育经验的。宾主相谈甚欢,钱爸钱妈大侃自己为女儿的辛苦付出,不断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原来他们也会笑,真稀奇。等客人走了,他们会进卧室教训钱小仪吧,那时我一定快准狠地动手。

    等待的时间太长,我越来越焦躁不安。正无聊地哼着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忽然无意中扫见蒙在被子中的钱小仪正奇怪地抽搐着。狐疑地走过去,绕过钱小仪的后背朝她正面看。钱小仪仍蒙着头,橙色床单已被鲜红的液体染得一片通红。

    愣了一下,我赶紧冲客厅里那几个谈笑风生的人喊:“快打120!”

    虽然那几个人同我就隔着一层玻璃,彷佛一喊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可他们根本听不到我的话,仍快乐地聊着天。我急了,冲到门口拉开门,尽管耳边还回荡着客厅里几人的笑声,但门后仍然是那个陌生的房间。

    ……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的人停止了抽搐。床单上的血液渐渐凝固,颜色转深。

    我明白钱小仪已经死了,流那么多血没人能存活。就在她的父母坐在与她一窗之隔的客厅里与外人大谈教育经的时候,她躺在三面透光完全没遮挡物的卧室里,用被子蒙住头偷偷地死去,走得无声无息。

    客厅里的人们还聊得热火朝天,满屋都弥漫着青色的烟圈。

    我的心堵得慌,眼圈发热。但自己糟糕的处境让我不得不暂时放下对她的同情,夹着驱鬼符,抖抖地想贴到隆起的被子上。

    刚才的钱小仪不是厉鬼,那此刻已经死去的钱小仪呢?

    终于,驱鬼符碰到了被面,我飞快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可还没站稳,发现贴在被面上的是老板的旺符。鼓起勇气回到床边想换上驱鬼符,冷不丁被子里的人直直地坐起身。低着头轻声道:“姐姐,你的符让我不舒服。”

    与此同时,不远处客厅里的人影和笑声忽然消失了,又变回了那间冷冷清清的客厅。

    钱小仪坐在床上,和平常一样依旧深深地低着头,短短的头发遮着脸。只是左手手腕上多了一道刀口,刀口很深,甚至能看到里面的白色肉筋。

    虽然明白这会儿我面对的是什么,但最初的惊吓感过去后我并没有多害怕。大概是一个人闷了太久,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小仪,是你把我困在这的吗?”我问。

    “不知道。”她怯生生地说了句,突然揭开被子下床,低着头朝门口走去,“我不想呆着这边。”

    朝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什么迷谷枝。又害怕她再次消失,我不得不跟在她身后。

    走进旁边只有一扇窗户的房间,她站在窗外视线看不到的角落里,头垂得很非常低,双手不停地绞着。在昏暗白炽灯光的笼罩下,这个姿势显得很卑微,卑微得可怜。

    “小仪,你能放我出去吗?”我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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