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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流连了一阵子,没有遇见半个能够打探的人。这里规矩很严,各人有各人的职责,不得允许不可擅自走动,所以偌大的宫阙常常显得冷清空旷。她环顾四周,脑子里有点发懵,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才能回去。担心又误入了什么阵,不敢继续往前,想了想还是重新折返宫门,按原路退回了琳琅界。

    昙奴和转转不在,她一个人有点孤单,还好有那头鹿,它似乎等了她很久,一直在界口踽踽徘徊。看见她回来,纵身跃到她面前,小小的鹿犄角在她身上亲昵地刮蹭,仿佛老友久别重逢。

    莲灯蹲下来抱了抱它的脖子,它很温顺地倚着她,她起身过木桥,它跟在她身边,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看它一眼,坐在台阶上叹息:“过两天我就要离开神宫的,你同我这么好,分别的时候难免伤心,还不如一开始就陌路呢!”

    不知它听不听得懂她的话,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直直望着她。她笑了笑,仰头看天上掠过的飞鸟,想起国师给她的鲛珠还在盘子里放着,便进门跽坐在席垫上,托着两腮仔细观察。

    据说随身携带可以百毒不侵,真是个好东西!她拿手拨了拨,珠子在盘里滴溜溜旋转,她开始考虑放在哪里比较保险,塞进荷包怕弄丢了,那就打个眼挂在脖子上吧!

    她去包裹里翻找工具,举着针回来的时候,发现盘里的鲛珠不见了。她盯着空盘想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有动过,便把视线转向了那只鹿。

    依旧是清如山泉的眼神,到她面前快速摇摆尾巴,莲灯不看它献媚的样子,沉声问它,“鲛珠是你拿走的吗?现在还回来还来得及。”

    它眨了眨眼,显然听不懂她的话。于是她撑着腰自言自语,“神宫里有那么多鹿,少一头应该也没人注意的。我知道一定是被你吃了,这样吧,剖开肚子看一看,到时自然见分晓。”她说着,当真从矮靴里抽出匕首,然后那鹿的眼神变得惊恐异常,张嘴把鲛珠吐回盘子里,头也不回地逃了。

    她看着湿漉漉的鲛珠,又气又好笑。垂手捡起来,发现表面不像原来那样坚硬,拿针一桶,居然轻易就穿过去了。

    所以鲛珠遇到唾沫会变得柔软吗?她讶然看窗外,那鹿在界口回望她,骄傲地一拧脖子,撒蹄跑远了。莲灯知道自己错怪它了,它不是想偷吃,只是想帮忙。可是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鹿会这么通人性,简直到了神奇的地步。

    她提着鲛珠看,没有任何异样。打来清水冲洗,一沾水立刻变得冷硬如铁,如果没有那鹿,怕是用尽力气也穿不透吧!只是她要宰它,把它给得罪了,下次再遇上,不说好话肯定是不行了。

    她到铜镜前,挽个结戴在脖颈上。还有转转给她贴的花钿,照了照也觉得很新鲜,很好看。女孩子爱美是天性,其实她和普通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正想找篦子梳个头,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侲子送食盒过来,到了台阶下一递一声唤她:“娘子……娘子可在吗?”

    莲灯从内间走出去,那几个侲子才进门来,一面布置一面问她,“娘子与国师有午时之约,千万别忘了”

    她点了点头,“可我先前看到国师穿着官服走过,生怕国师有事要忙,没空见我。”

    侲子笑道:“已经办完了,命小的传话,请娘子午时到陶然亭相见。娘子不认得路,过会儿小的来接娘子,娘子先用饭吧。”

    莲灯道好,时间充裕,郑重其事换了衣裳挽了头,静静等到巳时末,方跟着侲子往陶然亭去。

    神宫有许多地方她没有来过,就比方这个亭子,建在一片假山之间,三面环山,一面向阳,朔风被山石挡住了,正午的阳光就变得格外温暖。她深吸一口气,感叹是个过冬的好地方,可惜国师盘踞在这里,寻常大概也没有人敢来。侲子把她送到就离开了,她独自往前,待到亭前才看见他,倚着一根亭柱闭着眼,正在晒太阳。

    莲灯没见过这么白净的男人,不说丝绸之路上那些粗陶一样的西域人,就说王阿菩,风吹日晒也失了本来颜色。国师过着宁静悠闲的生活,他的所有优渥完全体现在这张脸上。雪地里可以与雪一较高下,头顶日光耀眼时,那皮肤就剔透得琼脂一样。

    他站在那里,其实离得很近,却又隔着洪荒。莲灯不确定该不该上前,万一扰了他的禅定,会不会惹他不快?

    她站住脚,掖着两手静待,等了有一盏茶工夫,才听见他轻轻叹息,睁开眼一瞥她,“来了怎么不说话?”

    她提袍上台阶,对他行揖礼,“不敢打扰国师。难得这样的好天气,却要为我那点私事劳烦国师,莲灯很觉惭愧。”

    他嗯了声,也不多言,转身往亭子后面的石洞里去。莲灯快步跟上,才听他慢声慢气道:“做模子就要选这样的好天气,阴天不能成型,你就得在太上神宫多逗留两个月。”

    莲灯听了脸上顿时一热,她是旧友托付的,不照应唯恐对阿菩难以交代。其实说穿了也嫌她累赘,想早早打发她去吧!她低头咬住唇,换作以前也许会赌这口气,宁愿被人拿住也不愿有求于他。现在却不行,形势所迫,容不得她桀骜。她只能尽量按捺,等面具做成立刻走就是了。

    她不说话,他中途回头看了她一眼。山洞里燃着火把,越往深处阴气越盛,她大概有些冷,瑟缩着捧了捧手臂。他别开脸,寂寥地一勾唇角,“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这点冷都受不住,早些回敦煌去吧。”

    她怔了下,咬牙道:“我不怕冷,也吃得了苦,请国师为我易容。”

    他听后漠然看她,复调开视线负手缓行。到了一扇石门前挥挥衣袖,那门自发地开了,莲灯才看到里面别有洞天,说起来有点像鸣沙山上的洞窟,只是鸣沙山不及这人工的假山阴冷罢了。

    他领她到石桌前,示意她看案上的木椟,“面具虽然是死物,但当它覆在你脸上的那刻起,它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要与它精气相通,才能做到天衣无缝。”那木椟顶端有个盾形的凹槽,他指了指,“滴两滴血进去,你饲养它,它必然为你效忠。”

    莲灯盯着那匣子,不知是因为环境的缘故,还是这种仪式接近巫傩,总之心头惶惶跳起来。她抬眼看他,他表情寻常,“怕流血么?如果不愿意,那这步就略过,我直接为你铸模。”

    她当然希望精益求精,流点血不算什么,但来见他前卸了身上的兵刃,要取血只有靠咬了。

    她抬起手指送到唇边,他却把她的腕子拉了过去,信手在她指腹上一划,血顿时涌了出来,汩汩流进槽口里。这个匣子不知是什么东西,像个嗜血的兽,喝饱了,榫头居然会发出清脆的爆裂声。莲灯感到恐惧,战战兢兢地看他,他垂着眼,神情安和。可是他的手那么冷,是种蚀骨的冷,从她手腕上传递扩散,到达她身体的最深处。

    血取得并不多,大约只有半盏,可是莲灯人木木的,脑子有一阵很昏沉。他往她伤口上撒了药,唇畔隐有笑意,“流点血就支撑不住,看来你身子很弱,办不成大事。”

    莲灯暗里抱怨,不是她身体弱,明明是脑子被他冻伤了。天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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