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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因为那些影像都是同一个女人的身影,一个黑长发的美丽东方女子,甚至有他与她亲吻的画面出现,他不能对着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说自己想到了另一个女人,那太残忍了。

    站在窗前,视线放在远处的建筑物上,不知不觉中思绪转到了那不知名的女人身上,突地,脑海出现了更多影像,不再像是照片般单独定格的画面,而是短暂的片段。

    女人笑着,有着微微的、甜美的、娇媚的,各式不同风情的展现,唯一相同的是,她展现的风貌都只为一个男人。

    女人窝在男人的怀抱里撒娇调笑着,而那男人不是别人,而是一张与值一模一样的脸孔。

    几乎是在当下,一个人名跃入他的脑海中——

    苗书恬

    “恬恬。”杰西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这是自从邬子杰离去后,苗书恬第一回与他对话。

    “叔叔”苗书恬没哭,只是声调十分低沉。有别其他人总是直呼他的名字,因为他是个倍感亲切的长者,所以她一直喜欢喊他一声叔叔。

    事实上,从事情发生至今已两个星期了,她一滴泪也没掉,该是说她流不出泪来,为何呢?她或许有答案,也或许没有,但她不愿去深思这个问题。

    电话两头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们一同失去了所爱的人,从彼此一开口便感受到那无声的悲鸣,才教静默的哀伤肆无忌惮地重伤握着电话的两人。

    “你还好吗?”杰西以为只是一句关心的话语,他也能像面对他人一样坚强地说出,也以为泪水在得知令人心痛的消息时便流干了——或许还留着那么一些,但他可以用强韧的意志控制住,他以为可以的

    他在哭。苗书恬从那沙哑却又刻意佯装平静的语调中听出了,所以她说:“哭得快瞎了,一顿饭也无法好好吃,晚上更是与失眠长伴,现在整个人消瘦一大圈,连零号模特儿都比我胖多了我该是这样的吗?不,叔叔您知道的,我不会是这种人。”

    “对你不是。”听见她那完全坚强否认自己沉浸伤痛的口吻,杰西自以为强韧的意志崩裂了,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再也不能佯装平静的声音了。

    “我吃得好,睡得饱,只可惜天生吃不胖的体质让我的体重不上也不下,我好得不能再好。”她不得不这么说,要是在杰西面前承认自己心痛得像是快死去一般,只怕他老人家会更痛,痛上加痛,何毖呢?不如给彼此一道假装能遮掩伤痛的墙垣,即使哭泣了,也能快快地坚忍收回,跟着假装看着那道根本不存在的墙垣。

    “那就好、那就好”杰西把泪水抹去,强迫自己努力地把过分的悲伤抑止住,只留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您也要好好地吃饭、睡觉,我会随时去突击您的,别让我担心。”这是关心。

    苗书恬不再急着开口说些什么,她知道杰西正在整理情绪,再开口多说什么,只是负担罢了。

    等待中的沉默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但对持着话筒的两人来说,却像是等待了十倍长的时间。

    “日期定好了。”杰西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要忽略其中那微微的沙哑。

    “什么时候?”

    “这个月十八号。”也就是八天以后。

    八天以后他就要下葬

    “你要来吗?”他希望她能来,至少让他亲眼看看这孩子真的可以承受这份失去吗?他要亲眼再看一看才能百分百地放心她。

    但他没能说出希望她来的这件事,这事得由她自行决定,谁都不能轻易左右她的意愿。

    要去吗?这个问题她也是每天都在问自己。

    “不,我不去了。”去了他能奇迹似地回到她身边吗?当然不可能,所以她何必去承受他人的泪水再让自己难受?

    她还能承受多少,她自己再明白不过了,任何教人伤心难过的悲痛,她一丝都无法承受,那会压垮她的理智及情戚,所以她不去了。

    “我知道了。”杰西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因为他明白丧礼那天她是真的不会出现,但肯定会在事后来到。

    在等她完全接受“失去”的那一天。

    那一天,天气很糟,厚厚的乌云完全掩遮了天空,像是明白所有人内心的伤痛,不断地为大伙哭泣。

    在丧礼结束后,所有悲伤的人们都散去了,男人撑着黑伞坚持站在新墓前。

    他是邬子轩,但现在他是邬子杰了。

    身后不远处的房车里有个女人在等着他,原本她坚持在身旁陪伴他的,但因为怀孕无法太过劳累的关系,最后她选择在车裎等着他,将所有的空间如愿地留给了他。

    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墓碑上,他已经站了三十分钟,而沉浸在哀悼中的他,却不曾回过头来观望车里的她。

    这几天里有着什么在改变,男人知道,车里的女人也知道,但没人愿意开口点破什么,因为对任何一方而言,那都是万分困难的。

    明天他必须回医院做检查,看脑子里的血块是否有散去的迹象,但他没告诉伊芙或杰西,就算不必看医生,他也有答案——答案是肯定的。

    脑子里的血块就算尚未全数散去,但他的记忆却已回复了近九成,也就是说,他的记忆只差少部分片段就算完整恢复了。

    但他不在乎那一成记忆能不能回复,重点是,他记起了所有该记忆的事情,却也因此而心慌意乱,甚至无法立即做出任何决定。

    因为他真的是邬子杰,不是冒名顶替的,是真实的邬子杰,至少他的内心灵魂是的。

    “子轩,老天对我们开了什么玩笑?”他开口近乎埋怨地问着,问着无人可以回答的问题。

    “你已到达那一方,得到答案了吗?如果可以,你回来告诉我吧!”因为无人为他解答,此刻他的人生完全陷入最无法解释的矛盾与痛苦,他甚至无法直觉地去判别自己是否有罪

    当他总是想念着他最心爱的女人时,另一个女人却总是用着寂寞受伤的眸光盯着他,让他无法立即狠心地将自己灵魂错置的事情说出口。

    “可恶!你这可恶的家伙!为什么要离开你的身体?这下好了,我的女人当我死了,你的文人怀着孩子,又无法理解我为何总是闪躲着她,莫名地要她承受像是弃妇的待遇,你倒好眼睛一闭,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了,这是要我怎么做?你来告诉我啊!你快回来拿回你的身体,该死的人是我呀!明明该死的人是我呀”

    撕心裂肺的疼痛随着记忆一波波地涌上,越渐加剧,邬子杰忍不住低吼着。

    “你知道吗?恬恬今天没来,那表示她无法接受失去的事实,她正在为我的死而痛着,你知道吗?如果我不能告诉伊芙实话,那么我也是痛着的,因为我不能抚平恬恬的伤痛,而我更不可能代替你爱伊芙,你究竟要我怎么做呢?”

    说了,他会痛心自己为何不死去,为何要占据不该是他的躯体,也让未出世的孩子没了父亲,让善良的伊芙以为拥有却是失去。

    不说,恬恬为他伤心难过,而他自己也总是时时刻刻想着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徘徊在痛苦矛盾的十字路口上。

    活着,只是为难罢了

    思及此,邬子杰用力扔掉手里的黑伞,让不大不小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仰起头朝着灰暗的天空大吼:“可恶、可恶”

    车里的伊芙看见了他的动作,担心地下了车,撑伞走向他。

    她听见他的吼叫,但他说的是中文,她压根听不懂,不过她可以猜想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语,因为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肩,便可以明白他激动的情绪。

    她来到他的身旁,将他高大的身影一同纳入伞下。

    其实她的心情一样是激动的,因为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显现如此剧烈起伏的情绪,这是否表示他已经想起了某些事情?

    她能期待吗?

    “你手还裹着石膏,别弄湿了,我们回车上吧!”是的,她想期待,不想再面对他像陌生人般地与她划清距离。

    邬子杰没有看向身旁的女人,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停车处。

    他走得快,身后的伊芙不得不加快脚步追上,他打开后座车门要她先上车。

    见他面无表情,目光甚至放在远处而不是她的身上,她心下一紧“你呢?”

    他的样子看来是不打箅上车的模样,他还想继续待在墓园里吗?

    “上车吧!”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黑伞,让她先行上车。

    待她上车后,他便关上车门,这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将伞收起放入车内,对着司机道:“先送她回去。”

    “你”后座的伊芙听见了他的话,但来不及说些什么,他便再度将车门关上。

    当车尾渐渐地远离邬子杰的视线之中,他身上的黑西装也早已湿透了,但他仍是一动也不动,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尾后,他这才移动脚步回到墓碑前。

    他需要好好想想,到底说还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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