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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下来。

    艳春里的落叶比较少见,总让人有种哗众取宠之意,但这棵树没有。墨黑的树干,一层层表皮被剥落,如同脱了旧衣换新裳,整个树桠已光秃秃一片,但细心一瞧,树梢尾端冒出尖尖的嫩绿的芽,那种嫩如同新生婴儿初露的笑靥,让人心动不已。

    此时此刻,管生想起了秦桉桉。

    那么聪颖又贴心的一个孩子。他想。

    从培训伊始,他看到她付出比他人双倍的努力,也看到了她为喜欢的东西而忙碌的快乐。正式加入公司后,每每在公司里看到她的身影,那淡雅的微笑,柔和的嗓音如一注清泉,总能令人沉静下来。

    22岁,多美好的年龄!

    可是当那温婉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时,他却下意识地回避,到底在回避些什么,他自己都不明白。只是在失眠的夜晚,从浴室的大镜子当中小心翼翼地拨弄逐渐稀疏的头发,若隐若现的银丝,忍痛拔下。却不知同时拔下的,是自己藏于心间那一缕情意。

    3.

    秦桉桉走在夜晚十一点的楼梯,昏黄的壁灯把她稍嫌瘦弱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是临时起意回公司取明天出差要用的文件的。

    刚刚和半个月未见的男友会面,盯着眼前那张年轻朝气的脸,她竟有一刹的闪神。想起了他,那个夜夜梦见的男人,管生。可是她清楚地明白,她跟他,没有未来!因为,她应允了眼前这位男子,冬天来临的时候,她将成为他的妻。

    可是,想起管生,她的心悸动不已,想起他点燃香烟时,眼里出现的那抹寂寞神情。

    只会尝尽爱情里的苦涩的人,才会连痛苦都这么孤单吧?

    那个谜样的男子,到底有过一份怎样的往事?

    秦桉桉犹豫地推开虚掩的门。这么晚了,谁还在?不是小偷吧?可是楼下的大厅可是要通行证刷门才能进的啊?

    是管生!她的唇畔不由自主地扬起一道弧,莫名地安下心。

    推开门,一股很强的冷气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

    把空调调至室温,回头,却发现他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凝视他。

    有人说,熟睡的男人最不设防。管生的睡颜单纯如婴童,卷曲的睫毛遮住了细长的眼眸,细细的眼尾纹里印满疲惫。

    就是这么一个男子,让秦桉桉心心挂念,不能自已。

    秦桉桉抑制不住的爱恋疯狂涌出,几欲灭顶。

    轻若羽毛的吻落在管生的脸颊,为他盖住披在椅背的外套,转身,离开。

    4.

    12月24号,西方的圣诞平安夜。

    公司为了庆祝这一年上涨的业绩,特地举办了一个圣诞派对,当然,秦桉桉也参加了。

    可是她不知道,派对是管生坚决要求举办了,为的是好好跟大家道别。

    他的任期只有一年,他要回香港的总公司了。原本他可以申请留下来的,可是他选择了离开。

    派对办得很好,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可是快要结束的时候,管生宣布,他已经调任,下周将离开,回到香港总公司。当然,职位又升了一级。

    所有的人都替他高兴。除了秦桉桉。

    事实上,她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了。

    派对结束后,管生送秦桉桉回家。

    两个人走在午夜安静的街道,秦桉桉低头沉默着,两条影子一前一后地变幻着,可是看起来却该死地般配。

    快到秦桉桉家门口了,管生突然从背后轻轻搂住她,没容她惊慌,他已吻上了她的耳垂。

    他是明白的。那个雨天的傍晚,他外出访客回来拿落下的雨具,所有的人都下班了,他看到她坐在他的椅子上,披着他的外衣,嘴角微微地翘起,神情迷醉而满足。手里拿着一条洁净的手帕,小心地擦去立在桌子上的镜框,那里面是他妻子和女儿的合照。她的笑容是如此的妩媚,让他震动。他悄悄地退出,然后他明白这个女子对他的深情厚谊,包括她在电话里轻声却坚决的话语——“我坚持订婚廷后”

    可是他负担不起如此深情。这个美好的女子,应该由另一个明朗的男子来呵护,他的世界,不是她的依靠。

    因为爱上了,所以更害怕他们之前的距离。

    因为爱上了,所以不忍见她痛苦。

    因为爱上了,才扑火,才离不开,才放不下。

    管生附在秦桉桉的耳畔,轻声地说:

    “再见了,桉桉。再见。”

    5.

    2004年12月31日。管生离开这座生活了一年的小城。

    秦桉桉继续她喜欢的投资顾问工作,并默许了订婚如期举行。

    生活也在继续,只是每当飞机飞过城市的上空,秦桉桉会抬头仰望。

    好吧,有生之年我们不再相见。既然这是你希望的。

    既然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秦桉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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