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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记忆已经朦胧了,好像行走在迷雾之中,大多数是朦胧的,朦胧得有些说不圆了。又有些跌跌撞撞,怎么也打不开记忆的大门,门关着,却虚掩着。

    那是知青年代,具体的时间说不上来,1969年还是1970年,我下放的宜昌小溪塔属丘陵地带,一洼一洼的水田,从坡脚下一直延伸到坡顶。长时间劳动,扒田、插秧、褥秧、除草,大部分时间是在水田里作业,我不知不觉地便患上了关节炎。在武汉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乃不见效,只好重返农村。

    为了省钱,同时,我也怀着一颗好奇心,想看看姨父母所在的省“五七”干校,便搭上了从武昌通往沙阳的便车。车是什么样的,是吉普车还是小型的面包车,还是有蓬的小型货车?我使劲地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车后面带有一个吉普车拖斗,拖斗上装满了从省城带到乡下的货物。拖斗前有一个粗笨的冷冰冰的a型连接架,架前有一铁钩,与前面的车尾钩一撞,就连接上去了。就像火车车厢之间的连接。记得读小学时学过,这种车厢间自动挂钩的方法,还是詹天佑发明的呢!

    在汉沙公路上,车子跌跌歪歪地在那高低不平的沙石路上走着,公路两旁的高大的灰蒙蒙的树木迅速地后移着。再远去是平坦的田地和老实劳作的耕牛,清亮的湖塘,掩在树木丛中的农舍。到了省“五七”干校所在的沙阳农场。一排排整齐的红砖瓦房,我在那儿住了一晚,第二天乘上去沙市的便车。迎着风,我站在卡车车厢里,领略着江汉平原的风光。很快,车就到沙市了。沙市对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它素有“小汉口”之称,当时却只有一条主要街道,商铺毗连。却显不繁华。我找到船码头,买了船票,便登上了前往宜昌的客船。

    冷冰冰的笨重的趸船,靠沿边有一排阶梯,直通客船的那黑洞洞的底舱。挑着农产品的担子和牲畜,被么喝着,驱逐着进入到空气稀薄,且混有牲畜屎尿味的底舱。接着“晃啷”一声门,两扇铁门紧紧地关闭了。我顺着闪闪悠悠的跳板上了船。船并不大,驾驶舱后面,排着一排排的木长凳。长凳上坐着的大多是沿江的农民,衣着颜色暗淡,脚下是臃肿的包裹。其间,也有一两个女人,穿着红红绿绿的女人,颜色搭配得刺眼。船舱两侧的栏杆上,挂着遮风雨,避寒暑的帆布。因江风的吹拂,有节奏地煽动着,一声一声地单调地拍打着拦杆。阳光有气无力地射进船舱,没有给船舱里增添一丁点儿生气。我找了长凳的空处,坐下后,便从包里找来一本书,翻阅着来打发这百无聊奈的时光。

    大概是我的穿着,看上去就是一个知青样,或者是我极少的一两句武汉的口音;或者是她,她的穿着和口音。啊,反正是我与她在船上,似乎是仅有的知青。是谁先开口,我已经记不清了。

    她个子小巧,大概是因农村的繁重体力劳动,压得她不长个子,人很秀气。下放至公安县。公安县属荆州地区管辖,我便知道了她所在的学校一定在武昌区。因我的三弟、妹妹以及表弟们也都是下放在荆州地区。

    是的,她是从武昌区下放的。她向我讲述了她的家庭。父亲是东湖湖畔的一所全国著名的大学的总务主任。她还有一个姐姐。未来的姐夫是该所大学中文系学生。她笑那书呆气十足的姐夫说:

    “他呀,是在啃红楼梦,一页书要看一两天。”

    我忙解释说“你姐夫是在做学问。”

    她似乎“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这似乎是我记得的全部谈话内容。我使用了百分之百的力量,使劲地想,也想不出更多的谈话内容。

    船到了公安县,只听得她说了声“到了”便拾起她的军包,理顺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向我道了别。随着那下船的熙攘人流,壅塞在甲板上,从岸那边射过来的太阳,在甲板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她被推搡着,不由自主地一边移动着脚步,一边回头过来与我道别,脸上的表情因背着阳光,看不清楚。

    就这样,她走了,走出了我的朦胧记忆,又给我留下了这段朦胧的记忆

    2007年3月7日

    于汉口天门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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