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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夫,猪标的手就起了泡,骨头像散了架,他感到从没有过的累。但一到晚上,沐浴着月光,夫妻俩坐在屋前,山风阵阵,虫鸣声声,一天的劳累像随风飘散。说够了,歇足了,回到屋里,被卓玛搂着脖子,猪标很快就发出鼾声。

    两个月后,树穴挖好了,没钱买果苗,卓玛便把金戒指和项链卖了,还买了20只鸡仔,两头丰顺良种猪苗。

    他们这样的生活平淡但充实。虽然卓玛从没给二狗好脸色,但他却是有事没事上山找猪标,有时也帮干点轻活。卓玛劝猪标少跟他粘边,猪标把头摇得像货郎鼓,说“二狗够朋友”

    直到有一天黄昏,卓玛在灶间洗澡,当她脱衣服,蹲下身时却大吃一惊,沥青寮壁上怎会有个小孔?纳闷间,小孔中出现的一样东西更让她汗毛直竖——眼睛?一只眼睛!她又羞又恼,一脚踹过去,外面有人“哎呀”一声,她急忙穿上衣服,转到外面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向山下走去。

    以后,二狗再也没上她的家。但有关卓玛的风凉话却越传越精彩。这些风凉话又搅起猪标心中的隐痛:都快三年了,她怎就连屁都没放一个呢?光吃饭不下蛋,没个接香火的,那累死又有何用?去年种下的双华李和芒果生机勃勃,但她依然闷闷不乐,卓玛没让他干活时,他便借口下山,村前榕树下又有了他的身影。

    这天傍晚,榕树下杂货铺前面,猪标和二狗正在喝酒,盘里的猪头肉早吃光了。二狗附在猪标的耳根说:“兄弟,别傻,你得想个办法呀,那臭姿娘若是好货肯嫁给你?你做梦!你不知道,她在乡里的外号叫什么?”

    “叫什么?”

    “叫公共汽车。”

    “什么意思?”

    “谁给钱就可上啊,她的身子早搞咂了?不能生孩子?你靠什么接香火?”

    猪标觉得头发涨,快炸裂般的,他想站起来却又抬不动腿,天旋地转,一头扒在桌子上,碰翻的醋瓶子溅了一脸。“哈——哈——”二狗的笑声好响好长。

    山上的卓玛久等不见猪标上山,下得山来恰巧看到猪标的这副模样,她只好到铺里舀了两瓢凉水,浇在猪标头上,然后架着他,拖死狗般的,在阵阵哄笑声中进了村中的家。

    卓玛把猪标扶上床,独自落泪:我无积恶,可命为什么这么苦?我自知掉到苦坑里,但姿娘吊桶命,钱银出苦坑,苦累我都认了,只要活得像个人样,可为什么这么难?

    “哇——”床上的猪标开始呕吐,房里漫着一股酸臭味。

    卓玛放心不下山上的猪和鸡,想回山上却又丢不下摊在床上的猪标,也怕曾见过的那只眼睛,一夜没合眼,天一亮就匆匆上山。进院子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猪没了,鸡也没了,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醉酒事件足足村里的人谈论了一星期,当这个笑料开始变淡时,二狗又抖出了猪标的新闻:卓玛变得凶了,十天半月不让猪标碰,有时又不让他睡,折腾个没完。大家根据这一消息,又补充了很多具体的细节。

    中午,猪标把饭烧糊了,引来卓玛的一顿臭骂:“你这臭短命,你大本领,这点事都做不好,你有什么本事?番畔银食不完?”猪标就像老鼠见猫一样,吓得大气不敢出。

    卓玛的这些表现,自然又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

    “她准有外心,”远房老婶断言“哪有猫不吃腥的?难怪那天在溪边洗衣服时还说标叔不会做丈夫,准是脚踏两只船。”

    榕树下的乡亲忿忿不平:哪能让她败坏乡例?以二狗为首的热心乡亲,充分发挥集体智慧,教猪标如此这般

    猪标面带难色,二狗拍拍他的肩膀说:“是不是男子汉——就看你的了。”

    山里的天黑得早,又是农闲,太阳还搁在山尖的时候,村里的人便都吃完了饭。

    猪标坐在屋前的石条上,慢慢摘着一支小竹杆上的叶子,不时把眼斜向灶间。

    卓玛在灶间洗澡,她不知道,二狗和热心的叔伯婶姆正陆续上山,要看一出好戏呢。她舀好水,刚开始用毛巾擦洗身子,突然,猪标像头野猪般撞开板门,冲进灶间,卓玛从木盆里跳起来,猛地抓起凳上的衣服,捂住下身,一手屈在胸前。

    “臭短命仔,不要脸!去死!臭——”卓玛话没骂完,猪标的竹杆雨点般地抽过来。

    “哎呀——臭短命——哎呀——”眨眼间,卓玛身上已伤痕累累,热辣辣地,痛得钻心。

    哭喊声从灶间传出来,传到外面久等的乡亲的耳里,竟有一种六月天喝泉水般的畅快。

    猪标打累了,仍掉开叉的竹杆,在乡亲们的族拥下来到榕树下。男子汉的荣耀浸透了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飘然欲仙。

    “猪兄,你胆真大,是个汉子!”说话的是二狗,他心里比猪标还松快。

    “老猪,一次拍赢过三次请,这下她准老实多了。”又有人说。

    “猪标,我看你是猪头猪脑,你这么收拾她,就不怕她跟你离婚?”有老实人替他担心。

    “怕什么?她要离,你就跟她离,凭你猪兄的条件,还愁无老婆?风声一出,姿娘仔都卷草席到你家排队!”二狗总能适时地给猪标当军师。

    对二狗的高见,大家都认为“有局”(有理),猪标心里也踏实多了。乡亲又以此为题,尽情戏笑直到呵欠连连才各自回家,有的搂着自己的女人,有的想着别人的女人,进入梦乡。而二狗想着被打的卓玛,竟一夜没合眼。

    猪标踩着石丸铺成的小路,拖着变形的身影回到山上的家。怎的?院门没关——房门也没关!欠打!他摸到桌上的火柴点上灯,东西依旧,卓玛却不见了。三更半夜的,她到哪去呢?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从床上爬起来,头重脚轻,来到灶间,锅是冷的。要是往时,卓玛早把饭盛好,放在桌上,——猪标叹口气,胃口全无,踏出院门却不知该上山还是要下山。

    没一顿工夫,村里都传遍了:猪标老婆昨夜跑了,不出所料,跟上别人啦。

    “我早看出来,她不是个好姿娘。”远房老婶最有远见。

    猪标没有跟谁搭腔,低着头镀进村里的家。这天他找遍山前山后,就是不见她的踪影。一连几天,猪标心里空荡荡的,人竟瘦了一圈。到了第四天,猪标不顾二狗的反对,拿定主意,到岳父家陪不是,哪怕被打骂也要把老婆接回来。

    这天天刚亮,猪标就收拾下山,走到半路却迎面碰到上山的卓玛,她挑着一担果树苗,一尺上下的树苗竟挂着拇指大小的墨绿色的果实,她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汗滴,已经变成黑褐色的伤痕依然显眼。他俩站住,看着对方,有千言万语却又哑口无言。眼睛湿了,猪标走上去,接过担子,往回走。

    路好长,好静。

    “这是什么果树?是木仔吧?”

    “笨猪,这不叫木仔,叫番石榴,新品种呢。”

    “呼呼”的喘息声伴着“扑扑”的脚步声,家越来越近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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