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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孬:你叹什么气?晚虽晚矣,但我英名不失。当我落荒之时,我仍能我的部下一连斩杀一十八人,闯出一条血路;在我途穷路末时,我能一吼吓得陈平滚翻马蹄之下。面对滔滔的乌江水,听耳边四面楚歌之声,我不禁仰天长啸——“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姬,虞姬,奈若何?”真乃时运不济,胯下乌骓为何偏偏这时不走了呢?不,不是不走,它也是筋疲力尽,实在动弹不得啊。看着它眼中闪烁的泪花,我心中一凛,难道是天亡我吗?再回头望一望爱妃别我之地,想她的境况又该怎样,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再抬头望望我那可爱的楚地故乡,乡邻邑人在时刻翘首以待我的荣归,可我有何颜面去见我的江东父老?面对敌人越靠越近,我奋力地将手中剑高高扬起,最终却落向自己的脖颈,我的身体在朝下沉。一直沉到江底,江水翻腾咆啸,怒浪直冲霄汉。也是为我所感,为我所动。

    晓黛:悲哉,士也;壮哉,士也!

    孬:时光荏苒,头昏岁月悠悠。想不到还会有人记得我这个末路英雄。江风猎猎,衣袂飘飘,一位瘦弱的客官站在船头,面对一江水,把酒临风,一张嘴却气宇非凡,听——“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怎么是一女子,知我者莫非是一女子?我不禁从江心浮起,人影已杳,余音仍荡然于耳。

    晓黛:结果你看到她了吗?

    孬:想听故事,就要有耐心。老祖宗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晓黛:少说点废话,走趁我这会还有兴趣,快讲。

    孬:岂有此理,想听我讲故事,还要这么强硬,气死我了。

    晓黛:可别气死你,要不我先走,你歇歇。

    孬:算了吧,男人应该有男人的气度的,我就凑合着给你讲吧。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原以为知我者唯有虞姬,想不到她一两句话却能道破我的万千心事,莫不是虞姬再世,来寻我?

    晓黛:呀呸,你少自作多情了,那是宋代赵明诚之妻,有名的女词人要清照。二人之心诚,二人之情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也只有你这个死鬼少见多怪罢了。

    孬:你的嘴里吐出来的话可也够孬的,比我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晓黛:嘻嘻,呵呵。

    孬:她不是我的虞姬,我的虞姬呢?当初她不堪受辱,又不忍心拖累于我,自尽于败军之际。我上天入地寻她千百度,却不见她的踪影。难不成是时运捉弄,老天捉弄吗?

    晓黛:你又来了,你还要找你的她,你知道你曾经伤她有多深?你以为你还有资格找她,她还会记得你?等你?

    孬:你又要走?不行,你一定要说清楚,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一定认得冰儿。

    晓黛:故事已完,我累了,明儿见!

    说完,晓黛下线了。只留下她在回味着晓黛发给他的那几句话,兀自发着呆。

    “她到底是谁?她一定知道认识冰儿!”他想着。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使他浑身一激灵:“或许晓黛就是冰儿。”

    “嘿,看你平时不怎么说话,聊起来却不可同日而语了。”一个声音几乎吓他一跳。

    他才想起不是他一个人独自享受孤单,还有一个木头在陪着他。

    “我不是说过”话没说完,你的脸却开始扭曲了,额上渗出了汗珠,身子弓了下去。

    木头见状,拿起电话要拨,却被他一把按了下去,另一只手指了指抽屉。

    木头会过意来,从抽屉里拿出药填到他嘴里。

    稍微缓过一口气,他朝木头抛过一个勉强的笑,说:“谢谢你,没有打电话,我没事了,一会过去就好了。”

    “你很危险!”

    “我知道,但我现在剩下的时间只能以小时,甚至以分秒来计算了,你愿意看着我在医院里等待死亡的来临吗?”他艰难地说。

    木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坐下来陪着他,照看着他。

    8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太阳托着红脸一拱一拱的跳出地平线,向生活在太阳底下的人们展开了笑脸,自觉美仑美奂。可他看在眼里却觉着不舒服,他宁愿太阳从来都没有升起过,现在没有升起,将来也不会再升起。他好想时间就此停止不动,他还能看见这一切,可是这有可能吗?

    这一天,他又对他为公司所提出的创意进行了更为周密的计算,考证,并设计了各环节的实施步骤,送到公司老板手里。

    一切妥当后,已不知不觉将近黄昏,才觉得肚子里一天没有任何食物。木头在一旁跟他一同忙活了一整天,也已经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可不敢惊扰他。木头本来给他准备了食物的,可他没有吃的意思,也就放到了一边。木头见他没吃,自己也没吃,和他同甘共苦了一回。

    最后一份材料从传真机里传过去后,他的脸上泛起一丝轻松的笑意。木头也觉察出他的好心情。

    “好了,大功告成。今天我们破回例,到外边走走,顺便也打打牙祭,你可好长时间不到外面走走了。”木头笑着提议。

    他想想也是,觉得好久没有到外面好好走走了,也许该出去走走了。

    他又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又看到了屋子外的花红景秀,又瞅见了那一抹残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突然想到了李商隐的那首诗。难道此刻的他也如同这即将隐没的夕阳?不,夕阳再好,也分化不出万紫千红,而他却要用生命的最后的余力,使自己的生命多姿多彩,绚丽无匹。

    夕阳将没,只剩下一点红光挂在西方的天空的时候,他们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匆匆地朝小屋走回去。

    聊天又开始了。

    孬:你今天过得可好?每次都是你先问我,今天我要领先一步了。

    晓黛:本来很好。

    孬:现在不好了吗?

    晓黛:是的。

    孬:为什么?

    晓黛:我见了我不该见到的人。

    孬:你们有仇?

    晓黛:没有。

    孬:你们有怨?

    晓黛:没有。

    孬:无仇无怨,为什么会使你的好心情一下子变坏呢?

    晓黛:他曾使我伤心。

    孬:既然已成往事,又何必要去想呢?“往事不可追忆”呀。

    晓黛:你不是也在不停的寻找着她吗?你不也时时刻刻地想着她吗?你却反过来劝别人,你不觉得你的劝说很无力吗?

    孬:是,可是

    晓黛:不需要可是。他曾经伤透了我的心,一见着他更使我伤心。

    孬: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吗?

    晓黛:不知道。

    孬:怎么会?

    晓黛: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我的男朋友,只知道,为了他我曾经放弃一切,我放弃了别的男生对我的好感,我放弃了和宿舍成员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以至于被她们疏远;我放弃了我的所有的爱好,爱他所爱;我几乎放弃了自我。跟他在一起,我眼里只有他,心里只有他,连我自己是谁,我差点都忘记了。他却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他为着他的目标努力,整天都在忙碌着,总有忙不完的事,做不完的事。我在他身边,他连头都不抬一下;我拉着他的手臂,他都顾不得看上我一眼。我不能忍受他如此对我,因为没有他的观注,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一切都是暗淡的。我放弃了,我离开了他,我怕我会永远都拔不出来,找不回自我。我发誓不再见他,永远都不要。

    孬:可你又见到他了,在今天,所以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

    晓黛:不,我不为过去伤心,而是为现在的他担心。以前他是神采飞扬,精神焕发的,可是今天我看到的他却是一派落寞,孤寂,,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很精神,但是却掩不住他的落寞,孤寂,伤感。一见到他,我本来很好的心情,一下子却又随同他一样孤寂伤感起来了。

    孬:他还认得出你吗?

    晓黛:不知道,我没让他看到我。

    孬:你在躲着他?

    晓黛:离开他5年了,我想我的记忆中删去有他的部分,我想从脑中清除他的一切,但我越量努力,越是徒劳无功,反而变本加厉地想他,想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那时候,我是藤,而他就是我要缠绕的树,没有他我不知道爬向哪里;我是小鸟,而他就是我要依靠的人,没有他我不知道飞向何方。离开了他,我没了向上攀爬的能力,我成了折了翅的小鸟,我无法忘记有他的所有日子。但我不能见他,一见他我就会迷失了自己,这几年来的努力就成了泡影。

    他的心不自觉的沉了下去。晓黛的诉说,简直就是5年前的冰儿的遭遇。他当时为着完成自己的冲刺无视冰儿的存在,甚至连瞅她一眼都舍不得,冰儿才会离他而去。晓黛在躲开那个人,是不是冰儿也同晓黛一样在躲着自己呢?她们的经历竟然如此的相似,不可能?她到底是谁?

    晓黛:你哑巴了吗?

    孬:不,我在想你到底是谁。今天不管你怎样拒绝,你一定要告诉我,即使你以离开为要挟我也要知道。

    晓黛:你真的要知道?不怕我不理你退出,从此不再来?

    孬:我说过了,无论如何我也知道你到底是谁?就算你离开再也不来,我留下天大的遗憾我也要知道。

    晓黛:这也许才是真正的你吧?怪不得她说,你现在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她说以前的你敢拼敢闯,无论前边有多大的困难你都敢不顾一切的走上去,而现在的你却变得容易妥协了,为什么?

    孬: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又是谁?

    晓黛: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因为即使我回复了你,你也不知道我是谁。至于她嘛,可能对你来说就非常重要了,也许就是你要找的人哟

    孬:那你快说说

    孬:快呀

    孬:怎么不回话

    孬:怎么了?

    晓黛:刚才有人捣乱不让我和你说,她不让我告诉你的,我也只能暂时保密了。对不起。

    孬:为什么?

    晓黛:她那样说我就只能这样做,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东西,不要问了。

    孬:你们在哪?

    晓黛:问这做什么?

    孬:我想我有必要见见你们。

    晓黛:不可能,连基本的东西她都不让我透露,怎么可能会见你呢?

    孬:我只见你呢?

    晓黛:那倒可以考虑,不过还要看她是不是允许哟。我们商量商量再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儿见。

    她又走了,又一次留下他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发呆。他的话是不是真的?她又是谁?

    9

    承受了再次的痛苦之后,他觉得好累。他好想找一个舒适的、温暖的窝好好的睡一下。

    他太累了。

    一躺下去,他就睡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睁了睁眼,睡眼惺忪,一幅永远都不要睡醒的样子。

    木头端来午饭,他迅速解决掉就又进入了梦乡。他梦到了老家的小池塘,还有在池塘里戏水的几只鸭子,池塘边的垂柳轻轻拂着他的脸,他感到好温柔。他梦到了家乡的麦田,深黑的麦杆直挺挺的向上伸展着,快要抽出麦穗了,躺在麦田中铺倒的麦苗上,土地的香味沁入心肺,好温馨的味道。家乡的油菜花开了,他漫游在田野中,一股股臭得可爱的油菜花香飘过来,好熟悉。他又牵起了家里那头小毛驴的僵绳走出家门向田边的空地上走去,还有几个小伙伴等着他哩。他跑到掏空了的土块上面用力的跺着脚,轰的一声他和土块一起掉了下去,他的脚被埋进了土里,他用力的挣扎着向外拽,用力,再用力

    再次醒来,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他真的累了,多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梦着自己的故乡,梦着家乡的一切,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可他毕竟醒了,究竟不能醒多少回呢?

    他匆匆起身,打开电脑。晓黛已在线上。

    晓黛:你才来,出什么事了?

    孬:我觉得好累,一直睡到现在,就是来了也是勉强的,真想一直睡下去,我也就解脱了。

    晓黛:送你一个字。

    孬: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吧,别

    晓黛:你会不会说人话呀?

    孬:说吧,我“洗手恭接”

    晓黛:懒!

    孬:懒就懒吧,反正你已经认定了的事,我再说别的也无济于事。

    晓黛:你承认了?

    孬:我承认过吗?几时的事?

    晓黛:你刚刚说的呀,一转眼就不认帐了呢。什么人呀?

    孬:我只是听你这么说,我也就那么说了。再者说你说我懒我就真的懒吗?如果这样,我说你是小猪,你岂不成了小猪了吗?

    晓黛:狡辩,你才是小猪呢,你是头小懒猪,大懒猪,死懒猪,臭懒猪。

    孬:换点新鲜的可不可以呀,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中国要再多几个你这样的不知变通的人,亡国岂不是不远了吗?幸亏没有那么多像你一样的人存在。

    晓黛:你真的好孬唉。

    孬:随你怎么说了,今天聊些什么,不讲故事,不谈过去,换换口味。

    晓黛:网恋,如何?

    孬:网上恋爱,听说过,但没有搞过,没有经验,我也不会有什么新玩意儿。

    晓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想和你谈谈网恋。

    孬:你不会是想在网上和我谈恋爱吧,这么快就离不开我了吗?这比较新鲜,好,我陪你玩。

    晓黛:你坏死了,越说越不像话了,我是想让你谈谈你对网恋的看法。

    孬:噢,我还没有谈过,所以没有看法。

    晓黛:这么简单,叫你打发叫花子呢。

    孬:你不是叫花子。我也没有打发,我只是说的实话。

    晓黛:非得有切身体验,才可以谈吗?你真是老实的可爱,你不会针对听说的或从杂志上看的网恋故事发表一些看法或评论吗?有时候女人很容易满足的,可你却一点脑子都不用,要我是冰儿,我也会离你远远的。不离开你才怪呢?

    孬:你怎么专捡人家的伤疤来揭呢?

    晓黛:不揭你的揭谁的?

    孬:你够孬,想不到真是“青出于而胜于蓝”

    晓黛:过奖,过奖。这不都是您栽培的吗?

    孬:我认了,碰上这么一个徒弟,也算是我的荣幸了,但更多的是不幸。有多少人碰不上这么一个,为什么唯独让我碰上呢,悲哀!

    晓黛:哈哈哈。你要知道女人是要哄的,否则吃亏的总是你。

    孬:你不是要谈网恋吗?要不然我们先试试。

    晓黛:呸呸呸,你算什么东西,本小姐会和你恋,你也太抬举自己了吧,那本小姐太没面子了吧。

    孬:面子值几个子?比得上我对你的真心实意吗?

    晓黛:你轱辘到一边去吧,我就算找不到象样的男人,也轮不到你呀。

    孬:嘻嘻,实话跟你说,想让我把你当作女朋友,倒贴万两黄金恐怕都找不着门朝哪开呢?

    晓黛:这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的女朋友,更不会倒贴,即使在网上也决不会。

    孬:你敢肯定。

    晓黛:当然。

    孬:那你就去“啃”吧。

    晓黛:你怎么就没有一个正经的时候呢,想不想知道我来网上和你聊的目的。

    孬:想,而且是求之不得。

    晓黛:想就老实点,不要总是油嘴滑舌的。

    孬:是,遵命!

    晓黛:其实,我是来提醒你:到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你要找的人,不要忘记。

    (沉默良久)

    孬: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和另外一个人聊这么久,只要知道她不是我要找的人就放弃,从不多聊,你是第一个,因为我总是觉得你好像知道些什么。是时候该说说了吧。

    晓黛: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呢?

    孬:你。

    晓黛:我?

    孬:你到底是谁?你所说的她又是谁?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晓黛:我就是我,她就是她。我们的关系说不清楚,也不跟你说清楚。

    孬: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我已经油尽灯枯了。

    晓黛:你真想就这样放弃?

    孬:我能有其它选择吗?我问什么你都是一问三不知,叫我还有什么信心再继续下去呢?尤其是和你聊已经没有我要的价值了,你已经说过不知道什么了,我为什么还要一棵树上吊死呢?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何必再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浪费我的生命呢?

    晓黛:你什么意思,和我聊是浪费你的生命,难道不是浪费我的生命吗?要不是她我才不和你聊呢,大臭虫。

    孬:你们在哪?

    晓黛:没必要告诉你,即使告诉你,也不是真的。

    孬:生气了?

    晓黛:没有,本小姐怎么会生气呢?再说你也没有那个本事让本小姐生气的。

    孬:我在北大附近。

    晓黛:和我有什么关系?

    孬:我直觉上告诉我你离我并不远,她也和你在一起。

    晓黛:去你个大头鬼吧,你以为你有特异功能呀,什么都能感觉的出来。

    孬: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感觉到你所说的她就是我要找的人,她就是冰儿。

    晓黛:笑话,怎么可能呢?

    孬:这是我的直觉,你们是不是真的离我很近。

    晓黛:我告诉你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不要再白费时间了。

    孬:好,那要不要知道你是和一个什么样的人聊呢?

    晓黛:不就是你吗?

    孬:是,但是我想你不会知道,现在正和你聊天的我,也许下一刻就会倒下永远不会再站起来。

    晓黛:你不要骗人了,这样的骗子我见得多了,以些来赢得别人的同情心,可惜你用错对象了。

    孬:如果我能坚持的话,我不会和你说这些,因为我不想这个世界上多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的情况,更不想让冰儿知道我的情况,但我非常想再见一见她,哪怕是远远的见上一面也可以,而你可能就是决定我们能否见上一面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我还能怎么去做,我只能求得你的帮助,如果你所说的她确实就是冰儿,请允许我见上她一面,至少让我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晓黛:好惨哟。老兄,不要再玩这种游戏了好不好?我可是从小被骗着长大的,你不觉得你的小伎俩太单纯了些吗?

    孬:可我并没有用任何伎俩,我只是实情相告。我要下了

    晓黛:怎么了,被人识破了就跑吗?

    晓黛:为什么不回话?

    晓黛:小气,抠,吝啬

    晓黛:快回话!

    可是任凭晓黛再怎么发飙,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10

    第二天,天晴得很好,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微风拂过窗子和门,偶尔有一丝风从开着的一扇窗中钻进屋子,抚摸着他被汗水打湿了又干透的宽阔的额头。他梦到母亲的抚摸,温情而细腻;他梦到家乡的小溪水滑过脚丫时的感觉,清凉而温馨;他梦到她走到他身边,为他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他试图去抓住她的手,她却一转身向外走去。

    他一机灵翻身坐起来,望望窗外的天。他又一次幸运的醒了过来,手里还攥着盛着药的瓶子,瓶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一粒药。木头可能是一大早就出去了,没有见着他的影子。但他知道是他把他弄到了床上,没有他也许连今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他又坐到电脑前。

    打开电脑,一上线,就是一大群问候他的话发了过来,他居然在一时间转换了好几种类别,从猪变成了臭虫,又从臭虫变成了

    孬:喂,不要再发了,我还活着,等我真的去见了阎王你再发,我有什么意见都会保留不说的,但是现在我勉强从阎老五那儿回来了,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晓黛:想不到你命还挺大的,居然能活着见到今天的太阳。

    孬:那当然,这要借你的吉言了。

    晓黛:昨天为什么不说一句就偷偷跑掉了?

    孬:我还能说什么?

    晓黛:想不到你也有说不出来的时候,哈哈。

    孬:不是说不出来,是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所以我何必要说。

    晓黛:说出来吧,也许我会原谅你的。

    孬:算了吧。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可不愿招惹一个女人,因为招惹上一个女人就等于给自己装了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

    晓黛:你说我是炸弹?

    孬:我没有说,是你自己承认的。

    晓黛:气死我了

    孬:不要,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晓黛:滚!

    孬:不,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得到,怎么可能就这样走掉呢,你想得太简单了吧,想让我走可没那么容易,不达目的我是决不会罢休的。

    晓黛:你想干什么?

    孬:不想做什么,只想问几句话。

    晓黛:有话就问,有屁就放。

    孬:长刺了,不是吃炸药了。

    晓黛:你最好趁我还想和你说下去,赶紧问,否则

    孬:好吧,我暂时先忍下了,也许以后也要忍下去。你不是冰儿?

    晓黛:我说了多少遍了,不是就是不是,为什么还要问。

    孬:我只是再确认一下。不过我要承认你确实学会了她的很多的毛病,以致于可以乱真了。

    晓黛:我和她根本就不认识,怎么知道她有什么毛病。

    孬:你模仿她说话的习惯确实很像,但可惜仍是有太多的漏洞是你无法弥补的。

    晓黛: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不要老在我面前提起她。

    孬:可我依然认为你不仅认识她,而且还很亲近她。

    晓黛:何以见得?

    孬:就从你所说的话,还有你故意多次隐瞒事实中就已经告诉我了。

    晓黛:就算我认识她,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的。所以你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作用,更何况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叫“冰儿”的女孩。

    孬:你保证。

    晓黛:我当然可以保证。

    孬:但你却保证不了你不认识冰儿,也许她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根本就不叫“冰儿”但你们却很熟悉。

    晓黛:这我就不敢说了,我接触的人太多了。

    孬:你既然能模仿她很多的习惯,就应该认识她,或许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晓黛:为什么呢?

    孬:因为有一个人一直在你的背后操纵着你。

    晓黛:我是一个受人操纵的人吗?

    孬:你不是,但你也不愿背叛朋友,尤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

    晓黛: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孬:这就是本来的我,我也许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可是今天才被你发现。

    晓黛:如果从前你能够像现在这样聪明,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你这样再三的寻找了。

    孬:也许吧,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面对了,所以我不能放弃,这样子坚持住也许马上就可以看到成功,这已是我今天最后一件能完成的事了。

    晓黛:看来你不挺痴情的吗?

    孬:不,我只是无法从我的心里把她抹去,一直到生命的结束。

    晓黛:可你却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的。

    孬:这些你都知道,你快告诉我冰儿在哪里?

    晓黛:不。你很可恨!

    孬:看来我越是着急,你越不会告诉我的,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晓黛:虽然我很希望你慢一点知道她在哪里,以便我有多的时间和你聊,可你也用着舍命吗?

    孬:不,你还是不够了解我的情况。

    晓黛:你怎么了?

    孬:我现在每晚一秒见到冰儿,就越是减少了我们相见的可能,我的生命是用秒来计算的,别看这会我正在和你聊,也许下一秒钟我就会倒下去,昨天晚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晓黛:没有那么坏吧,你在吓唬我,好能尽快见到冰儿。

    孬:不,我没有那个必要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虽然在别人眼里还年轻,可生命已到了尽头。

    晓黛: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孬:为什么不可能。你不要惊慌,也不要我是在骗你。从五年前那次运动会之后,我就知道自己也许只能活一两年,但上天却很眷顾我,居然让我活到现在。在学校运动会上我发誓为冰儿创造一次完完美的冲刺,但仅仅是坚持到了终点,却没有完成。然后我就发誓以后为她创造更加辉煌的冲刺,可医生告诉我的结果却是再也不能参加运动。我只好在生活中为她去努力创造完美的冲刺,可是没有看到结果,她却已经离开了,对于她的离开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晓黛:冰儿从没有怨过你,她不想耽误你的将来,可她却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她,你从来也没有对她说过的。

    孬:我想做到比说到更能证明一切,可是做到比说到更需要时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我不能做到,她却已离我而去,一去不回头。我必须找到她,我放弃了以前的誓言,除了维持生活必须工作外,其余的时间都在找她。

    沉默

    孬:好了,不要说得那么沉重。

    晓黛:不,说下去。

    孬:说下去的想必你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有必要再重复下去了。

    晓黛:说实话,其实我和她离你很近,甚至在大街上还可以看到你的身影,但却是极少的几次,落寞而苍凉,孤独而忧郁。

    孬:可你们一直都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

    晓黛:她怕,她怕见到你,她的苦心建造了多年的堤坝会溃于一旦。可她每次回来之后都会低沉好几天,一个人独自享受着这种无法溶解的愁,让人都不忍心看下去。所以我上来和你聊,这也是从她那里得到的你的号码,可她去从不理我和你聊,有时看到只是匆匆过去做自己的事了,仿佛和自己无关,但我知道她有多想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可当我要告诉她的时候,她却又拦着不让我说了。你们确实很像,绝像。

    孬:她好吗?

    晓黛:好很好。只是一回忆起你们的日子就不好了。

    孬:这几年来她没有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很开心。

    晓黛: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孬:糟得很。不过人生来总是要归于死的“尘归尘,土归土”吧,我已经不在乎了,只要知道我这一刻还能够呼吸,还能够为我的目标努力,还能和你聊就可以了。

    晓黛:不,你等一下,我把冰儿叫来。

    孬:不用了,我不想她为我担心。我要她好地活着,只要她过得好,一切才好。只有活着,才能感受一切美好的东西。我刚一接到医生给我的诊断书的时候,就想到了死,但转念一想我的完美的冲刺还没有开始,就这样匆匆结束,不太可惜,太可笑了?所以我还活着,我更要看到冰儿能够好好地活着,要是让她知道我现在这样子,一定会扰乱她的心,所以不必让她知道我的情况,我也恳求你不要告诉她。

    又是沉默。

    良久,他再次敲下键盘。

    孬:换个话题,我不想在这种氛围里和朋友聊。

    你看武侠吗?

    晓黛:不太喜欢看,但有时也看。

    孬:你看过古龙的作品吗?

    晓黛:他很出名,但我只是听说,没看过。

    孬:他的书里有一个叫做傅红雪的,想必你应该听说过吧?

    晓黛:天涯明月刀里的傅红雪?

    孬:是的。

    晓黛:电视里看过,还记得,他是一个瘸子,而且还抽羊角疯,但他的刀很快。

    孬:是的。只要有他的刀在,他的人就会活着。不管在什么时候,他的刀总在身边。他的手只要一握住刀,浑身就似乎有使不完劲,他的人也就变成了一把锋利、无坚不摧的刀。在某种概念上来说他的刀已经不只是刀,是一种活下去的信念。死虽然能解决很多问题,但他不愿死,他要活下去,尽管有很多苦难在等着他,所以他握刀。

    晓黛:你想说什么?

    孬:厉害,居然成了我肚子里的虫子。

    晓黛:说吧,别那么多废话。

    孬:其实在我心中也有一把刀,一把看不见的刀。

    晓黛:一把刀?一把看不见的刀?

    孬:是的,一把锋利、尖锐、无坚不摧的刀。有这把刀,我才能一次又一次战胜病魔,活一来。

    晓黛:找到冰儿。

    孬:你真的很聪明,这一点很像冰儿。

    晓黛:但我不可能代替冰儿。

    孬:不过我要感谢你,是你带给了我一线光明。和你第一次聊,是我从阎王爷那里逛了一圈,以在医生的刀下逃脱出来重新坐回来的日子。在和你聊的这几天里,上帝不止一次的光顾,可我舍不得你留下的任何一句富有含义的话,你在传递着信息——你认识冰儿。我要找到冰儿,所以我没有放弃任何一次可以和你聊的机会,我就一次次的握紧这把刀,劈斩着一切,坚持着,直到现在。可我的心脏已不再受我的支配,我的手快没有力气了。能支持到现在,全是你的功劳,假如你早一天,哪怕早一刻告诉我冰儿的状况,恐怕我会松懈下来,一旦松懈下来,我就会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晓黛:你在挖苦我。

    孬:我有那个必要吗?

    晓黛:你告诉我你在哪,我保证把冰儿带到。

    孬:不,不用了

    晓黛:喂,你怎么了,找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如今要见到冰儿了,你却要退缩了吗?

    然而没有回复。

    转为他已经不能再回复她了。

    没有药了,即使有药,他也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了。

    11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着从钢瓶里流出的液体,传出咕咕咕咕的声音,两眼紧闭着,似乎世间的一切事情都已与他无关,他也再也不想睁开双眼。

    他紧锁着的眉头忽而舒展开了,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做梦了。

    他看到一个长了翅膀,浑身周围闪着亮光的小女孩走到他身边,向他招招手,似乎在说跟我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听他的话,一轱辘就爬起来跟上她走了。

    她在前边,脚底宛如长了云朵,看不到她迈步,却总是追不上她。是因为她有翅膀吗?可她的翅膀却从开始就没有扇动过一次。

    在她的引领下,他来到一幢房子前,到了门口,她伸展开翅膀飞走了,留下他一个人。

    房门没有关紧,一丝光亮从门缝中泻出来。他走上前一推,门开了,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他做梦都想看到的人。

    5年了,5年没有相见。冰儿似乎矜持了许多,没有跳起来蹦到他身边,没有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只是朝他笑着。看到她一脸灿烂,没有任何责备他的意思,他的心舒展开了,回报她一个微笑

    门开了,梦断了。

    闯进两个人。

    两个人气还没喘上一口,又跟进来好几个人:“两位小姐,请你们保持安静,病人极需休息。谢谢合作!”

    她们没有出声,朝跟进来的医生和护士们点了点头。

    “冰儿!”即使她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也感觉得出是冰儿来了。

    他使劲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好像被粘住了,任凭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张不开;他努力想张开嘴,尽情地说,可嘴巴好像被封住了,无论他用了多大气力,都说不出。唯一做的到的就是安分地躺着,静静地听。

    他听到什么坠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然后一只温暖的手颤抖着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是冰儿的手,细腻而温暖。”尽管他根本没有碰过一下她的手,也能确信是她的手。

    “小四,我来了!”牵着他的手的女孩柔柔地说。是那种化钢铁为绕指柔的声音,他完全融化在这声音里。觉得全身说不出的舒服。

    是谁有这么大的魔力呢?我们且来看一看。

    说话的正是紧握着他的手的女孩。如瀑布般垂下的长发遮不住白皙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下是一泓清水,深邃而沉静,明亮而柔和。看上去她就像一片清净而透明的冰,正被自身的柔情融化着的冰。没有了冰的冰冷,却多了几分水的柔情。

    把他的手拿到瀑布遮掩下的脸上,她把脸紧贴着手心。那泓清水荡漾开来。

    “小四,我来了,你的冰儿。”

    那泓清水汹涌着,似乎要溢出堤岸。

    他却毫无知觉。

    他听到有除冰儿之外的坠落的声音。他的手明明贴着冰儿的脸,没有东西从上面滑过的。

    噢,她身后还有一个活着能出气的是谁?

    原来冰儿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女孩。

    坠落的声音是从她那儿发出的。

    抬头瞧她的脸,已是一片汪洋,呼啸而出的水流,纷纷流过她的面颊,溅落在地上。

    可她没有阻止它们流出的意思。她呆呆地站着,看着眼前的冰儿,任凭它们肆意流淌。

    她是谁?

    是晓黛?

    不错,她就是和他一直在聊的晓黛。

    那夜她一直在等,却一直等不到任何的消息。要不是木头回去给她发过一条信息,她仍要等,等到他发过信息去。

    木头和医生抬他上救护车的时候,他指指电脑,才肯松手离开他那把椅子。到了医院送到急诊室,公司老板带了几个人过来。木头才匆匆赶回工作室,已是凌晨三点多,晓黛仍在线。

    木头以为她已经睡了,试探着发了一条“你在吗?”晓黛立刻有了回复“刚才出什么事了?你没问题吧?”

    “你还在?”木头惊讶地问。

    “你不是他,他呢?他怎么样?”晓黛急切地问。

    “他在医院。”

    “情况如何?”

    “糟透了!”

    “哪家医院?”

    “离这儿最近的!”

    “具体点!”

    “天坛医院!”

    她跑回宿舍拉起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冰儿:“他住进医院了,情况好像很严重。”

    之后是不顾一切的狂奔。

    她们推开医院的门就看到了他。

    一见到她,晓黛的眼泪就上来了,因为他比她想像中的更加苍白,更加憔悴,更加令人伤心。

    看到冰儿轻轻地握着他的手,说着柔柔的话语,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不流泪了,于是她的脸颊上现在已满是泪水,还有泪水已落了一地。

    他仍静静的躺着。他好像又奔跑在跑道上了,眼前就是终点,冲过去就是胜利。然而他睁不开眼,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也无济于事,他现在只能做的就是呼吸着从钢瓶中咕噜咕噜流出的液体。

    他多想呼地一下子坐起来,哈哈哈哈的大笑一通,然后告诉冰儿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见到她而搞得恶作剧。

    可他没有坐起来,也没有能笑出来。紧贴着冰儿脸上的手指似乎动弹了一下,冰儿张开双眼看到有一颗泪花正从他的眼角边滑下,像一颗流星在天际滑过,没有人能阻止他的殒落。

    12

    他的消失就像那颗流星在天际划过,贼亮而短暂。

    他却像刺在冰儿胸口的刺青,一呼吸就会触到他,想起他。

    每天晚上,万家灯火中晓黛仍会上线找人去聊,但她再聊的时候,却再也没有碰到过“孬”偶尔会有“冰儿”上线和她聊会,但是两个人聊起来的气氛却怎么也活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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