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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力重生,攸忽间已把握到剑圣出招的惟一破绽,左手下意识地连弹三指,竟在如山剑影中端端弹在剑背无锋处,玉笛随即划出,终于捕捉到稍瞬即逝的时机,准确地挡在来剑之上

    “铛”然一声巨响,苏探晴被震出七八步,胸口翻腾,几乎吐出血来。但这威凌天下的“有所思“亦终于被他于忘情忘我中破去!

    林纯本在军中随行,看到剑圣出阵对敌还只道是遇见什么山贼大盗,谁知赶来时却见到苏探晴几乎毙命剑下,慌忙策骑冲来阻止。这一刻真情流露再也顾不得许多,飞马赶至一跃而下,几乎是跌入了苏探晴的怀里,哇得一声大哭起来。想到刚才苏探晴险死还生的一幕,犹是心悸不已。两人在潜龙道中初尝情味又被迫分离,压抑多日的相思此刻尽情释放,在众人的眼光中紧紧相拥,浑然忘了身外一切。

    一条细小的黑影亦钻入两人之间,原来是驭风麟认出苏探晴,见女主人忘情,也迫不及待上前与他亲热。

    曲临流一把掀去头上金盔,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果然配得上老夫的外孙女!”他的“有所思”虽被苏探晴破解,但看到一路忧容愁闷的外孙女终于得遇情郎,亦是满心欢喜。

    那使枪骑士讶然道:“原来你就是小师妹在睡梦里也一直念叨不停的苏探晴,我陆子青折在你手里,也算不枉。”

    林纯满面嫣红,从苏探晴怀中抬起头来瞪一眼陆子青:“陆师哥你再胡说八道,下次做错了事情被外公惩罚我可不会再替你说情了。”

    苏探晴心想此人性情豪爽,倒是值得一交的汉子。朝他微微一笑,将怀中的林纯扶起,对曲临流倒身下拜:“晚辈苏探晴拜见剑圣。我因挂念纯儿安危一路急奔京师,看到大军来到伺机刺探,鲁莽之处还请前辈谅解。”这时才觉得全身酸软,内力几乎耗尽,虽然勉强破去“有所思”但只要刚才剑圣再多补一剑,必是无力抵抗。

    曲临流捻须长笑:“既是误会一切休提,军情紧急,大军即刻进发洛阳,路上再与苏少侠详谈。”

    大军即刻起程,曲临流将手下众弟子介绍给苏探晴,与苏探晴对敌的使刀骑士名叫卫天愁,排在门下第五,与大师兄霍桥、九师弟陆子青并称为无念剑派三英。陆子青与林纯最为交好,他性格耿直,起初对败于苏探晴之手极为不服,得知他身份后态度大为改观,其余弟子却对苏探晴颇不以为然。

    苏探晴见识过卫天愁与陆子青的武功,虽能算上江湖一流高手,却远不及曲临流,心知无念剑派因剑圣而名动天下,拜于他门下的大多是京师中高官重臣的子弟,未必能有什么真材实学。不过也正因无念剑派手下弟子多是大有来头,所以曲临流虽仅挂了一个御林军教头之职,在京城的影响力却是极大。

    林纯爽直,也不避嫌,非要与苏探晴共乘一骑,曲临流对她显是十分疼爱,虽是军纪森严,竟也由她胡闹。最令苏探晴意外的是许沸天亦在军中,两人此次相见,更觉投契,从林纯与许沸天的叙述中,苏探晴了解到这些日子里种种事情的详细经过。

    那日苏探晴离开弄月山庄后,在萧弄月的事先安排下,东方天翔果然轻松将林纯救出弄月庄。林纯听了苏探晴的吩咐,对东方天翔并无怀疑,将两人约定于山神小庙也一并告知,谁知东方天翔将此事暗中通知严寒,强行掳走林纯,严寒则暗设埋伏,若非梅红袖阴差阳错相救,苏探晴几乎就死在那山神庙中。

    东方天翔带林纯回洛阳,林纯一见擎风侯立刻追问当年塞外屠村之事,擎风侯却坚称并不知情,林纯半信半疑之下,想到平日义父对自己疼爱有加,心中念及父女之情,矛盾不已。谁知擎风侯只是故意用言语稳住林纯,暗施散功药物将她软禁起来,连敛眉夫人也不能相见。也正因擎风侯知道当年东窗事发,一旦传入朝中便会给政敌弹劾的口实,索性准备起兵谋反。林纯偷听到擎风侯欲送自己入宫的消息,这才追悔莫及,奈何全身功力尽失,难以逃走。又想到苏探晴在金陵生死难料,这些日子心中凄苦难言。

    而擎风侯秘密领军一出洛阳,段虚寸立刻惊觉,以“算无遗策”的精明处事,早已暗中查知许沸天的来历,连忙第一时间通知许沸天。摇陵堂二先生皆是处事果决计谋深沉之辈,两人平日虽略有嫌隙,在此大事关头亦尽弃前嫌,定下计策:许沸天快马赶入京师报信,段虚寸则去见敛眉夫人稳住洛阳局势。

    许沸天知道永乐皇帝远征北疆,朝中大臣多与擎风侯交好,何况擎风侯虽带兵私自入京,却无谋反之证据,便径直来找在拜为御林军教头、在京师影响力极大的剑圣曲临流。曲临流得信后大吃一惊,擎风侯起兵谋反,他身为岳父亦难逃其责,当即入宫启禀太后,自愿擒下擎风侯将功折罪。太后原无主见,自然听从曲临流之策。

    当下曲临流从京师御林军中挑出四千忠心耿耿的将士,再加上无念剑派近千名弟子,共五千人马在京城南五十里处设下埋伏。许沸天熟知擎风侯用兵之法,猜到其行军路线,以十倍之众围之,果然一战功成,擎风侯五百死士溃不成军,策划多年的谋反之计就此瓦解。

    擎风侯原是踌躇满志,何曾想自己的行动尽落入算计中,乍然遇袭下,五百死士伤亡殆尽,仅领着几十人拼死杀出重围。这还是因为许沸天与曲临流担心乱军中误伤林纯,下令手下军士尽量生擒敌人之故,不然以擎风侯五百兵力面对十倍精锐,纵是严寒亲传的死士,亦难逃一劫。

    曲临流与许沸天在乱军中救出林纯后,从她口中进一步证实了擎风侯的谋反之意。曲临流深知擎风侯为人,既已起兵走上不归路,绝不肯就此善罢干休,必会回洛阳重整军马力图东山再起。以摇陵堂的实力,若不能乘势一举除掉擎风侯,等其恢复元气后患无穷。所以一面派人入京报信,一面挥军昼夜急行,直逼洛阳。

    听苏探晴说出段虚寸与敛眉夫人已控制洛阳局势,决意与擎风侯划清界限,曲临流松了一口气:“敛眉这孩子虽是女流之辈,在大关节上却不含糊,也不枉老夫一番教导。”

    苏探晴却想到摇陵堂若是落入城府极深的段虚寸手中,只恐比擎风侯掌权时还要可怕。许沸天接口道:“摇陵堂三大城主中,安砚生与风入松皆是极忠于赵擎风,洛阳虽已被敛眉夫人控制,金锁城势必将与赵擎风共进退。”

    苏探晴道:“我从洛阳临走时得知铁湔亦来到了金锁城中。”

    许沸天沉吟道:“赵擎风已没有退路,铁湔乃是他惟一可投靠之人。不过铁湔约战陈问风之事天下皆闻,若是我们大兵压境强行进攻金锁城,未免不合武林规矩。”

    曲临流目中精光一现:“赵擎风这个逆贼绝不能留,老夫就以江湖规矩会一会那号称蒙古第一高手的铁湔,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

    苏探晴直冲入十余名骑兵中,借着小巧的身法从马群中穿插而过,蓦然玉笛一扬,认准一位手持长弓头戴金盔之人击出。

    那人亦料不到苏探晴如此勇悍,长弓横拨,格住玉笛来势,谁知苏探晴只是虚招,玉笛一侧,笛口正对长弓,一点星光从玉笛中飞出,口中长笑:“你也吃我一记暗器。”

    “铮”然一声轻响,玉笛中射出的一枚铁刺正中弓弦,登时将弓弦割断。金盔人虽是武功极强,却也仅防着苏探晴反扑之势,不料他竟有如此应变之法,借玉笛中的暗器一举破去长弓。

    苏探晴身法极快,与众骑错身而过,等对方勒住马头转回身来,苏探晴已在数步之外。他算定对方来箭如此强劲,必也要借用弓力,寻常长弓未必能发挥其箭术,一招得手后更不迟疑,转个方向朝侧面山麓中奔去。只要能逃入山岭密林中,便有一线生机。

    那头戴金盔者显是领头之人,挥手令十余骑四散围堵苏探晴,怒喝一声,大掌一拍座下马匹,借力凌空而起,朝苏探晴追去。这一纵身,才看出他身材十分高大,肩阔腿长,一步跨出几近三丈之远。

    苏探晴急催内力,奔出十余步,却听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无法摆脱对方的追踪。此人轻身功夫之高大出意外,虽不惧与之缠斗,但势不能等众骑合围。金盔人冷喝道:“无胆匪类伤我徒儿,老夫五招内毙你于剑下。”

    苏探晴听他苍老的声音年纪已然不轻,想不到体力犹胜壮年。口中笑道:“你休要胡吹大气,追上我再说吧。”

    两人脚下丝毫不停,眼看苏探晴离那片树林还有三十余步的距离,金盔人急催内力,大喝一声:“追上你有何难!”蓦然开口长啸,声若霹雳,林鸟惊飞,草叶颤动,身法亦快了一倍。苏探晴耳中一震,身形不由一缓。心头暗凛,自问无法如他在急速奔跑中运气长啸,此人内力不但远在自己之上,亦绝不在陈问风、擎风侯、铁湔等当世高手之下,他到底是谁?!

    以双方速度推断,金盔人极有可能在苏探晴赶到树林前截住他。苏探晴当机立断,蓦然在高速中停步转身,玉笛使一招“万里蓬莱归无路,一醉瑶台风露轻”这一招本是横击前胸,但他知道金盔人全身甲胄,便略抬高几寸,点向金盔人双眼。同时左手食、中、无名三指其出,射出三道指风分刺金盔人咽喉、眉心、太阳穴。面对平生难遇的劲敌,苏探晴一出手便是笛指齐发,绝技倾囊而出。

    金盔人乍受反击,却不退不避,反是低头俯身,双手按腰,身体前倾,整个人如一柄淬火之剑迎着玉笛逆冲而至。苏探晴从未见过这般以身抵招的古怪打法,略微错愕,三记指风已然刺空,玉笛往下一沉,迎着金盔人扫去。

    金盔人身至中途,双手猛然由腰侧挥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已趁势出鞘。原来他这古怪姿式竟是为了出剑,由于他身体平伸,长剑就如从怀中弹出一般,实是诡异难言。饶是苏探晴久经战阵亦是变招不及,宝剑与玉笛结结实实硬碰一记。

    “铛”然一声巨响,苏探晴被这仿如鬼斧神工的一剑震开七八步,虎口大痛,玉笛几乎脱手飞出,心头的震骇无以复加。杀手之王杯承丈的武功本就讲究一招制敌,锋芒毕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声势惊人。但比起这金盔人气势来亦是逊了一筹,出道至今,从没有人能一招之下就令自己吃这么大亏。

    金盔人朗声大笑:“小子知道厉害了吧。”他口中说话,宝剑却没有半分停顿,亦是在空中划出数朵剑花,罩住苏探晴的全身。刚才那名骑士的剑法虽然与之类同,却绝无如此横扫千军的威势,似乎一剑即出,天下万物皆无以能拒!

    苏探晴心中一震,已知来者是谁!无奈对方盛怒之下剑招如水银泄地,连一丝回气说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能苦苦防御,等对方这一轮进攻锐气稍减。

    苏探晴边退边挡,虽是败相渐露,玉笛却是紧守门户,不留一丝破绽。他知道对手内力极深,玉笛与宝剑相交采用粘、缠、捻、挑四诀,借力化开长江大河般的剑招,不与金盔人硬碰。金盔人一口气攻出十九剑,却无法刺中苏探晴,亦是大感愕然:“好小子,想不到竟是一流高手,且看老夫的这套‘万佛归宗’剑法”剑招一变,不复方才的迅捷如风,剑尖如挽千斤重物,大开大阖,极具古意。

    这一来苏探晴再无法用巧劲化去剑上重力,迫得连续硬接几招,虽是震得右臂酸软难当,却依然能勉力撑住。

    金盔人这一套“万佛归宗”的剑法极耗内力,加上他成名数载,却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久攻不下,心头亦不由急燥起来;而苏探晴眼角瞅见四周十余骑已将自己围在中央,心中一横,索性放下伺机逃遁的念头,全力迎战。再斗几招,将玉笛交于左手,右手骈指如剑,濯泉指法纵横而出,金盔人一时不适苏探晴的反手笛招,又顾忌他犀利的指力,此消彼长下,反被苏探晴渐渐扳回些许劣势,十招内已可反攻两三招。

    金盔人一套剑法堪堪使完,虽大占上风,却也无法立时制住苏探晴,正要再度变招,却听苏探晴昂声道:“前辈既然刚才订下五招之约,何不收手?”

    金盔人一愣,刚才他说五招内可令苏探晴毙命,显然是对这年轻人的武功估计不足。虽是自重身份不愿食言,但当着这许多门下弟子,如何忍得这一口气,收剑漠然道:“你已落入重围,纵是老夫宝剑不出手,你自问还有机会逃生么?”

    苏探晴泰定一笑:“晚辈路过于此,无意遇见大军,原本并不想与前辈发生冲突,但若是被迫突围求生,恐怕也只好出手不容情了。想必前辈也不愿意看到两败俱伤的情况吧。”

    刚才两骑士抢先对苏探晴出手,三人过招的情形被金盔人看在眼里,知道苏探晴所言属实,又见他困于千军之中仍是不卑不亢,面不改色,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也罢,念你年纪轻轻能有这一身武功修为亦算不易,只要你能答应老夫一个条件,便放你一条生路。”

    苏探晴对金盔人深施一礼“前辈有何吩咐尽可明言。”

    金盔人见苏探晴对自己态度恭敬,神色稍缓:“军情机密不可泄露,你须得随军三日,老夫保证这三日中你的安全,然后便可让你离去。”

    苏探晴心头雪亮,算来三日后大军正好抵达洛阳,对金盔人的身份再无怀疑。暗咐再过五六天亦是铁湔与陈问风约战的日子,自己无论如何亦要赶回,随大军回洛阳原无不可只是林纯生死未卜,自己还要先去打探她的消息,沉吟道:“除此之外,晚辈可还有别的选择?”

    那使枪的骑士愤声道:“等我解开铠甲,再与你斗一场,若你能胜了我,便让你走。”

    “住口!子青你技不如人就该服输,有何资格再挑战?”金盔人厉声喝道:“何况纵然是公平对敌,你也未必是这位少侠的对手。经此一挫,要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回去再苦练几年,免得丢了老夫的面子。”那使枪骑士名唤陆子青,在金盔人门下排行第九,见师父动怒,虽仍是满面忿然,亦只得闷声不语。

    苏探晴见金盔人众目睽睽下并不护短门下弟子,不愧是一代宗师的风范,正想表明身份,却听金盔人冷冷续道:“你既然不愿随军同行,老夫便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再能接下老夫一剑,立刻放你走。”

    苏探晴听到金盔人如此说,不由生出一股傲气,心道纵是你名满天下,我就不信自己连你一剑也接不住。打定主意凛然一笑:“久闻前辈以八十一招无念剑法合而为一,创出一招威霸天下、无坚不摧的‘有所思’,晚辈不才,愿冒险一试!”

    金盔人一怔,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既知老夫的名头,竟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老夫练成此招后,剑下从无活口,而且一招出手连老夫自己也控制不了剑意,是生是死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你可想明白了么?”原来这位金盔人不是别人,正是敛眉夫人的父亲、京师无念剑派掌门人、人称“剑中之圣”的当世绝代宗师——曲临流!

    苏探晴深深吸一口气,目光中流露出尊敬与怅惘:“习武之人皆以能与前辈交手为荣,晚辈纵是毙命剑下,亦只算是技不如人,绝不会怪责前辈。”他当然知道这汇集无念剑派八十一式剑招精华的“有所思”乃是剑圣曲临流名震天下的绝技,被武林中称为百年来最为强悍的一招剑法。虽然并无半分把握接下这一剑,但苏探晴心念林纯安危,想到既然曲临流带兵来此,擎风侯的谋反计划必告失败,而乱军之中林纯只怕亦难以幸免,黯然心伤之下,再也顾不得许多,将生死成败尽皆置于脑后,只想与面前这位天下第一剑客放手一战,尽吐胸中郁气!

    曲临流豪然大笑:“好!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近十年来你是第一个敢面对老夫无所畏惧的人,若你能在这一招‘有所思’下逃生,老夫便交下你这个小朋友!”以他剑圣之尊能说出如此话,显然是对苏探晴极看重了。

    苏探晴心知曲临流这一剑非同小可,缓缓退开几步,玉笛横胸摆出全力防御的姿态,沉声道:“请前辈不吝赐教!”

    曲临流悠然的神色一转为凝重,长剑缓缓提至胸前,如怀抱揽月,剑锷朝天剑尖指地,眼神遥望远山春水,若有所思。武功到达曲临流的地步,已将那些炫人眼目的繁复剑招弃之不用,注重的是剑中之神韵,讲求不战屈人。这一式“有所思”尚未出手,在场之人却无不感觉到一份怅然萧索之意,战志大减,数匹战马齐齐后退,一名武功较低的骑士不禁手头一松,兵刃掉落在地。

    苏探晴身处局中,更是感应强烈。但觉面前的老人似化为了一座沉静的大山,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其分毫,而自己就若是一叶在浩瀚大海中飘浮的小舟,虽然怒海狂涛尚未及身,却已远远牵制着一举一动,似乎稍有动作便会在惊涛骇浪中翻覆,那份动辄受困于人的感觉实是前所未有

    曲临流目光若即若离,神色若明若暗,眺望远方的眼神渐渐垂下,终于锁定在苏探晴身上,蓦然一声大喝,长剑漾起月虹,荡起一泓银光,排山倒海般往苏探晴逼去。

    曲临流剑势虽不迅快,但那份千钧压力已在宝剑及身之前直迫而来。苏探晴全身肌肤一紧,汹涌而来的剑气如同实质般迫入体内,心口若遭重锤一击,明知此时万万不能退让,却仍是不由自主退开半步以避过这一剑无坚不摧的锋芒。这一退不但令他原本严密的防御露出一丝空隙,更引发曲临流绵密剑势的无数后着,刹时苏探晴前后左右皆被一层光幕所罩住,手中玉笛若有千斤之重,每一分一厘的移动都要耗去大量体力。最可怖的是直到现在他也感应不到曲临流出剑的目的,似乎全身上下任何地方稍露破绽便会引来对方雷霆一击。

    在苏探晴的眼中,曲临流这一招似快似慢,明明迅疾剑光织成了一张密实的光网,可偏偏每一个动作又令人瞧得清清楚楚。眼看宝剑似乎要朝自己的咽喉刺来,颤动的剑尖却又转向罩住胸腹;左肩刚刚感觉到剑锋的锐利,剑光忽又指向右腿曲临流出招看似疾捷无比,剑意却慢得不合常理,欲收欲放,凝而不发,反令苏探晴根本不知应该重点防御何处。名动天下的“有所思”原来竟是将八十一式无念剑法化为诱敌虚招,直到引出对手破绽后方才发动最后一击。

    旁观众骑只见曲临流的宝剑从四面八方如潮水攻来,而苏探晴端立剑气中心,身体就像钉在地上般巍然不动。剑光吞吐不定,虚幻难测,玉笛则是紧守门户,不给丝毫可趁之机。诸人难得见剑圣施展绝技,皆是目不暇接,屏息静气,连喝彩声都不闻,只有那嗡嗡作响的剑锋划空之声笼罩全场。

    苏探晴暗中叫苦,曲临流攻无定所,虽是惑敌虚招,却无法视之不见,因为曲临流余力藏而不露,虚招亦随时可能化为实招。苏探晴纵能瞧破剑光中几处弱点,却不敢贸然出击,惟恐对方只是诱己发招,只能静待对方逐渐将剑势尽展。他心知若是被对方眩目的剑招所惑,随剑光亦步亦趋绝难久持,索性闭上双眼,守住灵台一丝清明,全心神捕捉对方剑意攻击的部位。可是,一旦曲临流蓄满剑势发出那惊天动地的最后一击,自己是否还能接得下?

    曲临流竟尚有余暇开口:“好小子!只要你能在老夫这招‘有所思’下全身而退,日后武功必将突飞猛进,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听他语气就像在指点门下弟子,哪有半分博命过招的样子。

    那一刻,曲临流出剑不过半招,剑锋未至,剑意已沁入肌肤,令苏探晴倍感压力,冷汗湿透衣衫,仿佛已与之对峙了数个时辰。

    刹那间,在天下第一名剑的强势逼迫下,在这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苏探晴体内潜能尽被催发,精、神、气都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颠峰状态,已隐隐领悟到武学的至高境界。他虽闭目不见,却蓦然感应到曲临流漫天虚招化为一记重刺直往右胸而来,长啸一声,守紧门户的玉笛如龙翔长空、虎傲丛林、鹰俯大地、豹跃山巅般骤然击出,对剑光不封不挡,反点曲临流眉心要害。

    面对这一招接近完美几无破绽的“有所思”苏探晴破釜沉舟以攻对攻亦是迫不得己。料定曲临流绝不会与自己拼得两败俱伤,只要玉笛能与长剑相碰,虽是内力不及,却可趁兵刃相交时剑网露出的一丝空隙脱身。

    然而,苏探晴凝集全身内力的反击一招竟全然击在了空处!这才知“剑圣”曲临流立于武林巅峰数十年绝非侥幸,刚才竟是以无形剑气化为有质剑招诱使苏探晴出手,苏探晴拼力一招徒然无功,脚步已乱,右肩露出空门,剑光暴闪,电掣而下。

    苏探晴心头一寒,对剑圣这化虚为实的最终一击已无抵抗之力。耳中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急促高叫:“外公,不要伤他”苏探晴全身巨震,抬眼望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虽亦是身披战甲,但那熟悉的纤纤身影、如花面容与苏探晴脑海中思念的影子一一重叠,正是他令牵肠挂肚、苦苦思念的林纯。

    这一切似真似幻,恍若梦中相逢。苏探晴原以为林纯凶多吉少,此刻看到佳人无恙,再无牵挂,剑光虽将及身,心头已然无憾。灵台刹时清明,丹田新力重生,攸忽间已把握到剑圣出招的惟一破绽,左手下意识地连弹三指,竟在如山剑影中端端弹在剑背无锋处,玉笛随即划出,终于捕捉到稍瞬即逝的时机,准确地挡在来剑之上

    “铛”然一声巨响,苏探晴被震出七八步,胸口翻腾,几乎吐出血来。但这威凌天下的“有所思“亦终于被他于忘情忘我中破去!

    林纯本在军中随行,看到剑圣出阵对敌还只道是遇见什么山贼大盗,谁知赶来时却见到苏探晴几乎毙命剑下,慌忙策骑冲来阻止。这一刻真情流露再也顾不得许多,飞马赶至一跃而下,几乎是跌入了苏探晴的怀里,哇得一声大哭起来。想到刚才苏探晴险死还生的一幕,犹是心悸不已。两人在潜龙道中初尝情味又被迫分离,压抑多日的相思此刻尽情释放,在众人的眼光中紧紧相拥,浑然忘了身外一切。

    一条细小的黑影亦钻入两人之间,原来是驭风麟认出苏探晴,见女主人忘情,也迫不及待上前与他亲热。

    曲临流一把掀去头上金盔,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果然配得上老夫的外孙女!”他的“有所思”虽被苏探晴破解,但看到一路忧容愁闷的外孙女终于得遇情郎,亦是满心欢喜。

    那使枪骑士讶然道:“原来你就是小师妹在睡梦里也一直念叨不停的苏探晴,我陆子青折在你手里,也算不枉。”

    林纯满面嫣红,从苏探晴怀中抬起头来瞪一眼陆子青:“陆师哥你再胡说八道,下次做错了事情被外公惩罚我可不会再替你说情了。”

    苏探晴心想此人性情豪爽,倒是值得一交的汉子。朝他微微一笑,将怀中的林纯扶起,对曲临流倒身下拜:“晚辈苏探晴拜见剑圣。我因挂念纯儿安危一路急奔京师,看到大军来到伺机刺探,鲁莽之处还请前辈谅解。”这时才觉得全身酸软,内力几乎耗尽,虽然勉强破去“有所思”但只要刚才剑圣再多补一剑,必是无力抵抗。

    曲临流捻须长笑:“既是误会一切休提,军情紧急,大军即刻进发洛阳,路上再与苏少侠详谈。”

    大军即刻起程,曲临流将手下众弟子介绍给苏探晴,与苏探晴对敌的使刀骑士名叫卫天愁,排在门下第五,与大师兄霍桥、九师弟陆子青并称为无念剑派三英。陆子青与林纯最为交好,他性格耿直,起初对败于苏探晴之手极为不服,得知他身份后态度大为改观,其余弟子却对苏探晴颇不以为然。

    苏探晴见识过卫天愁与陆子青的武功,虽能算上江湖一流高手,却远不及曲临流,心知无念剑派因剑圣而名动天下,拜于他门下的大多是京师中高官重臣的子弟,未必能有什么真材实学。不过也正因无念剑派手下弟子多是大有来头,所以曲临流虽仅挂了一个御林军教头之职,在京城的影响力却是极大。

    林纯爽直,也不避嫌,非要与苏探晴共乘一骑,曲临流对她显是十分疼爱,虽是军纪森严,竟也由她胡闹。最令苏探晴意外的是许沸天亦在军中,两人此次相见,更觉投契,从林纯与许沸天的叙述中,苏探晴了解到这些日子里种种事情的详细经过。

    那日苏探晴离开弄月山庄后,在萧弄月的事先安排下,东方天翔果然轻松将林纯救出弄月庄。林纯听了苏探晴的吩咐,对东方天翔并无怀疑,将两人约定于山神小庙也一并告知,谁知东方天翔将此事暗中通知严寒,强行掳走林纯,严寒则暗设埋伏,若非梅红袖阴差阳错相救,苏探晴几乎就死在那山神庙中。

    东方天翔带林纯回洛阳,林纯一见擎风侯立刻追问当年塞外屠村之事,擎风侯却坚称并不知情,林纯半信半疑之下,想到平日义父对自己疼爱有加,心中念及父女之情,矛盾不已。谁知擎风侯只是故意用言语稳住林纯,暗施散功药物将她软禁起来,连敛眉夫人也不能相见。也正因擎风侯知道当年东窗事发,一旦传入朝中便会给政敌弹劾的口实,索性准备起兵谋反。林纯偷听到擎风侯欲送自己入宫的消息,这才追悔莫及,奈何全身功力尽失,难以逃走。又想到苏探晴在金陵生死难料,这些日子心中凄苦难言。

    而擎风侯秘密领军一出洛阳,段虚寸立刻惊觉,以“算无遗策”的精明处事,早已暗中查知许沸天的来历,连忙第一时间通知许沸天。摇陵堂二先生皆是处事果决计谋深沉之辈,两人平日虽略有嫌隙,在此大事关头亦尽弃前嫌,定下计策:许沸天快马赶入京师报信,段虚寸则去见敛眉夫人稳住洛阳局势。

    许沸天知道永乐皇帝远征北疆,朝中大臣多与擎风侯交好,何况擎风侯虽带兵私自入京,却无谋反之证据,便径直来找在拜为御林军教头、在京师影响力极大的剑圣曲临流。曲临流得信后大吃一惊,擎风侯起兵谋反,他身为岳父亦难逃其责,当即入宫启禀太后,自愿擒下擎风侯将功折罪。太后原无主见,自然听从曲临流之策。

    当下曲临流从京师御林军中挑出四千忠心耿耿的将士,再加上无念剑派近千名弟子,共五千人马在京城南五十里处设下埋伏。许沸天熟知擎风侯用兵之法,猜到其行军路线,以十倍之众围之,果然一战功成,擎风侯五百死士溃不成军,策划多年的谋反之计就此瓦解。

    擎风侯原是踌躇满志,何曾想自己的行动尽落入算计中,乍然遇袭下,五百死士伤亡殆尽,仅领着几十人拼死杀出重围。这还是因为许沸天与曲临流担心乱军中误伤林纯,下令手下军士尽量生擒敌人之故,不然以擎风侯五百兵力面对十倍精锐,纵是严寒亲传的死士,亦难逃一劫。

    曲临流与许沸天在乱军中救出林纯后,从她口中进一步证实了擎风侯的谋反之意。曲临流深知擎风侯为人,既已起兵走上不归路,绝不肯就此善罢干休,必会回洛阳重整军马力图东山再起。以摇陵堂的实力,若不能乘势一举除掉擎风侯,等其恢复元气后患无穷。所以一面派人入京报信,一面挥军昼夜急行,直逼洛阳。

    听苏探晴说出段虚寸与敛眉夫人已控制洛阳局势,决意与擎风侯划清界限,曲临流松了一口气:“敛眉这孩子虽是女流之辈,在大关节上却不含糊,也不枉老夫一番教导。”

    苏探晴却想到摇陵堂若是落入城府极深的段虚寸手中,只恐比擎风侯掌权时还要可怕。许沸天接口道:“摇陵堂三大城主中,安砚生与风入松皆是极忠于赵擎风,洛阳虽已被敛眉夫人控制,金锁城势必将与赵擎风共进退。”

    苏探晴道:“我从洛阳临走时得知铁湔亦来到了金锁城中。”

    许沸天沉吟道:“赵擎风已没有退路,铁湔乃是他惟一可投靠之人。不过铁湔约战陈问风之事天下皆闻,若是我们大兵压境强行进攻金锁城,未免不合武林规矩。”

    曲临流目中精光一现:“赵擎风这个逆贼绝不能留,老夫就以江湖规矩会一会那号称蒙古第一高手的铁湔,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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