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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而随着时间的柔和推移(与人群的慢慢渗透),它们的气息强烈地感染了我。我成为了收集语言的一个聚光体(群体对个体的注视往往比个体对群体的表面注视更强烈更深入),迎面而来的人群对一个逆向的个体往往会有更多的诧异与猜想,而且他们的猜想是从容的优雅、甚至是多种多样的,不同于我对他们的认同太匆忙、太羞怯,是仓促之中的仓促分类。我的优势在于我充当了一群语言的接受器与聚光体,而他们对我来说,则是语言的发射点。

    清晨独一无二的柔和色调与质地和在慢慢推移中变化的时光,决定了清晨的语言的柔和色彩与暧昧的质地。

    这样的语言(魔力)可能是更多具有个性的艺术家所喜爱的语言。

    因为柔和的色调是千姿百态异彩纷呈的,不像坚硬的基调具有鲜明的手势与语调。它像一阵轻轻的叹息那样不易发觉、也不易把握,更像一种经意或不经意的眼神在你对视之后的转瞬就消失不见。但它的余波是温柔而近缠绵的(有时甚至是缜密的),给你很多想象和追忆的空间。

    不少作家热衷于黑暗中收集、创造语言。这也曾是我的习惯姿态,但近几日因为不眠与清晨的奇妙相遇,使我坚信一切清新柔和的语言应始于早晨(或类似于早晨那样的清新自然的创作状态)。

    早晨的语言的质地呈现的是很多种柔和的悦目的过渡色。你说不清它是玫瑰色、银蓝色、嫩绿色、还是蓝绿色,而且每一种过渡色因深浅厚重不同又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心境与寓意。这一点在画家那里应深有体会。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同样,画家不可能两次调出同一种过渡色;作家笔下写出的句子不可能是那语言最初撞击大脑时那样具有原生性。这决定了画家的绘画语言与作家创作的语言在特定时间段挥之不去的暧昧的质地与气息。它轻盈而自然,没有丝毫的骄情与挑逗。

    这一切都取决于早晨的本色——因为是开始,一切都从容柔和、清新而优雅,不像夜晚——因为是结束,一切都匆忙坚硬、污秽而卑俗。

    语言一经被人类掌握,就成了无穷无尽的,甚至在有限的具体的个人那里也有不能说尽的趋势,这更决定了语言这条有始无终的河流的柔和与绵绵不尽。在有幸的短暂的相视相遇中,除了能感受它柔和的色彩与暧昧的质地这一主调外,我们究竟能贡献出多少新鲜的思想与光源呢?但我们仍然努力着,不放过任何一个感受的机会,当然更不会放过那一个个清新的夏日早晨语言的来势与流动的趋势。

    我们接受了,然后通过我们的反光发射出去。它们又是另一番色彩纷呈千姿百态。因为接受体本身的独特、与众不同。

    早晨的睡眠

    房间里惟一能暗示时间的光线被厚重的深咖啡色窗帘遮住了。但窗外海棠树上的鸟叫声、楼下清洁工的扫地声还是提醒我在睡眠中那依然保持的清醒的听觉——早晨来了。我从午夜开始的睡眠长旅并没有就此停步。它依然像猫足一样轻而缓地迈行在睡眠这张柔软的地毯上。在这张美妙无比的地毯上我拾捡着夜晚的梦中所留下来的美丽花瓣,并依据这些花瓣追寻起生长它们的树枝与花园。这一切经过我早晨的睡眠中的再度梦见与重织,它们竟然都成了有着完整情节与鲜明人物(面孔)的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往往是我热爱的某几个作家的风姿,出现在我早晨睡眠的梦境中。她们的衣饰、容貌在我的梦中飘飞。缤纷的叶片之中是我与她们会晤时非常诗意、戏剧化的场景与语言。这种神会使我早晨的睡眠成为最有意义和珍贵的睡眠,它把我平素对她们及其作品的热爱转换成梦中有具体场所的生活与对话。我怎么会不热爱这样的睡眠呢?

    除却与几位我热爱的作家的梦中邂逅之外,我早晨的睡眠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内容——它是我一天的写作生活的完整的想象力和建构工地。我大部分作品的最初构思都是从早晨的睡眠开始的。这时的睡眠会为我的某首诗找到了最美妙的意境与措词、为某篇小说找到了最独特的进入叙述状态的情绪和语感。“像正在做梦的泰坦那样在静静的沉思中使杂乱无章的词语运行起来,而且把它们整理排列成一个意义深远的整体。”有些能被完整地捕捉下来,一直保留到我真正从意识上和肢体上更为清醒地醒来。接下来的生活是被早晨的睡眠的记忆所提醒和穿插的生活。“我的世界是一个记忆的世界”(享利米勒语)。

    幸运时,我能一提笔就完整地复述早晨睡眠中的“艳遇”但更多的时候睡眠的潮汐留给我的只是潮湿的沙淮和沙滩之上的五彩贝壳。我的笔立在这片沙滩和贝壳之中,怅然地望着那片随睡眠而退去的海水。它被黑暗所包裹的欣喜翻动、呼吸。它的枝枝蔓蔓与游动的鱼群和所有这一切所蕴含的气息随着光阴的推延而远去了。这时坚持下来的写作带来的只是在记忆中慢慢挥发掉的(或烘干的)海水气息而不是我梦中的那一片海。大部分奇思妙想被睡眠创造出来又归于睡眠。

    这依然是记忆的写作在梦境之后的无力。为了获得完全的再现与创造,我竟然奢望着有一天能使我写作的状态等同于早晨睡眠的状态。可是要睡眠就无法写出具体的可见文字,有白纸黑字就无法睡眠,这是我生活中最不好调和的一组矛盾,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能在热衷于梦境中的写作的同时用回忆的梦去追赶那片睡眠的海,我相信在追赶中总会有写作与睡眠状态的神秘汇合。就像热爱纸上建筑的先锋建筑设计师总会有突如其来的某一天把他的设计耸立在现实这片厚重的基地上。即使永远不能,这些始于梦境与纸上的创造依然是令创造者最欣喜的创造。也只有这种具有创造的睡眠才是创造者最幸福的睡眠。

    创作中的睡眠

    睡眠是我在诗歌中爱用的一个词。它在诗歌中最有力部分的频繁出现增添了我诗歌中叹息与赞美的休憩部分的弹性与魅力。它不仅具有温柔、迷茫、沉入、香醉的质地,更是诗歌中最尖锐的伤口与消魂激情的均衡器。它们因为睡眠在其中特有含义的出现,而保持了最适当的节奏与最自然的呼吸。

    所有被诗歌所承载的时刻都是“火焰与歌声的时刻”(享利米勒语),那静静的火焰与深情的歌声在我的诗歌的睡眠中交迭出现,使我诗歌的抒情深度等值于睡眠的深度。

    正因为如此,我坚信我的诗歌写作是一种被睡眠这个词所牵引与“充满发现的冒险过程”(享利米勒语)的旅途

    我的每一寸肌肤

    在香唇覆盖之后

    都长成柔美的花蕊

    这爱情的床啊

    吸进你的汁液与忘情的泪水

    一个世纪是一个完整的睡梦

    而被钟声打断的黎明

    总使我预言泪水中的旅程

    (选自诗歌玫瑰之问)

    没有比这更单纯。只为睡眠

    生命中必然的安慰

    这样的时刻

    只愿歌唱梦中的一切

    我不相信枝头的花朵

    只相信睡眠中的金子

    爱人,不要让我经受风雨

    让我睡得更深更好

    没有比睡眠更单纯的女子

    也没有比睡眠更枝繁叶茂的女人

    (选自诗歌睡眠)

    这个被回忆的睡眠浸泡的人

    在风中爱上了一个人的声音

    这些丝质的抚摸

    有谁能在琐事中保留?

    而我颤抖的叶片说

    只有回忆只有你

    你再一次看见那朵开启的花瓣

    美妙无比

    谁又能比得过镜子的眼睛

    它把握的不只是风还有你

    (选自诗歌镜子的眼睛)

    而睡眠在我小说中的出现,很少是作为一种闲适与宁静的状态,而是作为一些事件的温床或刀口出现的。它像水中一艘漂游的船,运载着主人公的生命的方向。“她在招魂般的音乐中进入睡眠,许多双音乐的神手和睡眠本身的轻柔的呼吸与触摸让她进入一片寂静的温柔之乡。她企求在睡眠这艘船上永远不要醒来。”“菊在南方的海边消失,那沉睡在沙滩上的白丝巾与红舞鞋在恬静地等待主人把它们唤醒。”由永恒的睡眠而沉入海底沙砾中的美丽女人已成为“水底的火焰”(短篇小说星星高高在上)

    这样的睡眠成为了一段圣乐,一个神秘的入口。类似于进入天国前平静的祈祷或生命在意欲结束之时诗意的借口。

    不是我爱在创造中制造这样的睡眠氛围与事件,而是诗歌的意境与小说的人物所必经的驿站与必达的结局。

    这样,睡眠是我创作中一道独特的让人沉湎又迷恋的风景与气息,也是我创作中最终的经验与终极方向。因为所有的人都始于睡眠又将终于睡眠。我的创作只是遵循了这一不变的规律。

    你怎么能不原谅我在创作中对睡眠所赋予的独特的意义呢?

    不言而喻的气息

    我们身体的每一部位都喜欢隐秘的词和芬芳。衣服这种充当身体的文明的窗帘从我们生下来的第一天就被披挂起来。只有在我们退到房间挂上具体的窗帘之后,我们身体上的窗帘才被暂时拉开。

    在一些热爱诗歌的作家笔下,那厚重的窗帘背后最鲜明的记忆之一便是狂热得近乎迷乱的情欲气息。这浓郁香醇的酒是两个热烈的身体酝酿的。人们在自己的窗帘背后醉饮着。连眼睫毛和脚指缝都沾满了肉艳的香气。

    这一度是我的诗歌中小心翼翼贮存的部分美酒。它在这里不是简单的欲望,而是两性永远寻找的相融的气息。美丽的诗歌不应当忌讳或放弃这种寻找与发现。

    这是被你抚爱的黑发

    盘着髻儿放在婚姻的脑后

    这是被你吻过的胴体

    渐次展现在你的窗帘背后

    我是你的花树上翡翠的叶片

    在每一个疯狂的夜晚

    被你疯狂地抚遍

    从不会凋谢呵,爱人

    的每一寸肌肤

    在香唇覆盖之后

    都长成柔美的花蕊

    这爱情的床啊

    吸进你的液汁与忘情的泪水

    一个世纪是一个完美的睡梦

    在另一扇窗帘背后是一个女子看见了另一个女子孤独的飞翔。她手中拿着一只笔,写下她在一面巨大的圆形镜子中看到的最孤寂的灵魂与肉体的事儿。这两个女子的关系是镜与灯的关系,是同一个女子。她在对自身善意的洞照、窥视中发掘出了一座宝藏。在那美丽的时刻她把她看到的或想像到的,在受到鲜花的窥视中如实地告诉了你们——

    今夜,我被暗示

    将有一面美丽的镜子挂在我的床头

    我看见自己不为人知的欲望

    在激情中颤抖

    是的,我想问你

    你看过鲜花对鲜花的窥视吗?

    我们是如此幸运

    世界将从这儿开始改变

    我画下你,同时也画下我自己

    今后的一切不能预言

    就让我们在彼此的眼中开放

    一朵鲜花全部的过程

    将被另一朵鲜花窥视

    我疯狂了发现你的眼是我的魔镜

    是的,爱情的力量让我沉睡

    而女人间的力量无可比拟

    今夜,我被暗示

    将有一面美丽的镜子挂在我的床头

    我要开灯而眠

    这是女人间的爱的气息。它剔除了一些异性爱中隐含的邪恶的力量。没有操纵与进攻,是纯粹的花瓣间契合与抚摸。这之中震撼人的气息只有少部分纯粹的优秀的灵魂能感受到。更多的人看到的只是她们的娇美艳丽和不可理喻。

    无论是异性之爱,还是同性之爱,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美好地沉醉。当然恰当的忧郁和痛苦是难免的。一个写作的人有必要让她的作品散发出令人沉醉的忧伤而又美丽的个体气息。

    那些描绘爱的书,无不隐含窗帘的内容。很多书就是对那美丽窗帘背后隐秘的气息的贮存。当然,窗帘在这里不仅仅是具体的物质的窗帘,还是那身体和灵魂都喜欢的隐秘的词和所有醉人的芬芳。

    就像酒是为饮者而备的。作家的作品是为那预设在某处的那独特的耳朵而准备的。那耳朵对她所倾听的进行挑选,让那留下来最有魅力的气息为肉体和灵魂的期待而准备。

    可是,肉体常常是有罪的,而灵魂常常是感恩的。一个优秀的灵魂常常是既谢罪又感恩。一切是多么美好啊。我们生而有罪又倾慕干净的肉体和至始至终想要纯净的灵魂无时不刻不在谢罪和感恩。

    用歌声也好,用舞姿也好。最重要的是必须有令人醉心的气息。

    我们早已在路上。让你们在闻到香醇的气息之后,再期待她的愈渐浓烈的趋势去滋润感官和心智。

    唯有这样,一个在艺术路上的人才会走得更远、看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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