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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赌吃酒肉,你们输了会说我胖子能吃,这个不算,大和尚要是敢依在下主意,咱们就赌吃毒药,你看好不好?”

    阿沙上骇然一震,脱口道:“赌吃毒药?”忍不住回头望师父。

    那枯瘦老僧精目一翻,冷冷道:“施主可真高明,这赌法十分别致,小徒痴劣,不足当此重任,就由老僧来奉陪施主如何?”

    大胖子爽然点头道:“行,谁吃都是一样,不过,在下还没请教大和尚法号上下,等一会出了人命,怎样报官验尸呢?”

    枯瘦老僧嘿然冷笑一声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施主慧眼如炬,难道连老僧阿难陀都不认识?”

    胖子大拇指一竖,道:“原来是顶顶大名的密宗第一高手,当今喇嘛僧王,送给天火教主徐纶罂粟毒花和断魂灯的,就是大和尚你吗?”

    阿难陀脸色一沉,道:“不错,正是老僧。”

    那胖子摇头叹息道:“大和尚,你为了却私仇,竟以毒花神灯,茶毒天下,使世间魍魉当道,妖魔横行,如此作为,岂不有亏佛道”

    阿难陀突然凶晴暴睁,厉声喝断了他的话,道:“住口!施主似乎对老僧往事,知悉甚详?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相示?”

    胖子哈哈笑道:“市井小人,贱名何敢污读清聆,大和尚昔年跟宇内双奇较技黄山,三日三夜,仅以半筹之差落败,大和尚礼佛修性,就不该耿耿于怀,数十年后犹图报复。”

    阿难陀阴笑道:“老僧自知不是胸襟开阔之辈,密宗门徒,眶毗必报,你说得对,老僧耿耿于怀已经数十年,虽不能亲手再击败逍遥真人和百音居士,至少老僧要掀翻中原,使他们纵在九泉也不能安身。”

    他霜眉接着一扬,眼中凶光频射,沉声道:“你有什么毒物,只管取出来,老僧若不敢吃下肚去,从此拱手退出中原,新仇旧恨,一笔勾消。”

    胖子耸耸肩,道:“大和尚既然执迷不悟,在下只好献丑了。”

    一面说着,一面探手从衣襟底下,取出两只同样形状大小的瓦瓶,轻轻放在桌上,含笑道:“在下班门弄斧,大和尚是密宗高手,自然不在乎区区毒物,但在下却只想行一次侥幸,咱们在赌性命之前,先试试运气”

    阿难陀喝道:“你要怎样赌赛,只管直说,不必噜嗦。”

    胖子笑道:“这两只瓦瓶,形状二般,但其中一瓶盛的只是清水,另一瓶中却是天下第一难解的苗疆无形之毒”

    那阿难陀听到苗疆无形之毒几个字,脸色微微一变,阴笑着岔口道:“看来朋友竟是早有准备了。”

    胖子道:“好说,在下虽比不上大和尚名望,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苗疆无形之毒纵非穿肠毒药;但一人腹中,专破内家真气,武功越高,受损越重,这一点,大和尚想必是知道的。所以在下同时用两只瓦瓶,一真一假,一虚一实,大和尚如果运气好,挑中那一瓶清水,在下只好自认倒霉,如果运气不好,挑中那瓶毒水,嘻嘻”阿难陀傲然抬目道:“区区苗疆无形毒,老僧还不放在心上。”但他说话之时,目光不由自主扫了那两只瓦瓶一眼,眉尖微蹩,显然这话言不由衷,色厉内在。

    胖子接口道:“大和尚虽仗着瑜伽术,不一定畏惧奇毒,但要想炼化毒性,少则三日,多是半载,无法运气行功,跟人动手,而这段时间,正是天火教开坛立派的时候,大和尚不能为徐纶相助一臂之力,岂不辜负远来中土的本意吗?”

    那阿难陀被他一口道破心事,脸色立变,阴叱道:“哪来许多废话!”

    顺手抓起其中一只瓦瓶,张目问道:“毒液有真假,服毒有无先后?”

    胖子笑道:“选择之权属于大和尚,在下理当陪大和尚同时饮服。”

    说着,毫不犹豫取了第二只瓦瓶,削去封盖泥丸,举瓶启唇欲饮。

    阿难陀突然喝道:“且慢!”

    胖子瓶口已沾唇边,闻声一怔,道:“大和尚还有什么话说?”

    阿难陀放下手中瓦瓶,一伸手,道:“老僧既有选择之权,意欲跟施主换上一瓶,这样可使得?”

    那胖子怔了一会,苦笑道:“原来大和尚是信不过在下。”顺从地将自己已经开口的瓦瓶,递了过去。

    两人面对着面,四目相投,各举一只瓦瓶,缓缓啜饮着瓶中液汁,两张脸上,同样木然如死,谁也没有一丝一毫表情。

    酒楼上,千百道目光,都集中在两只渐渐倾起的瓦瓶上,连高翔和那粗壮大僧人阿沙密在内,人人屏息静气,整座酒楼落针可闻。

    两瓶液汁倾人喉管,一点一滴,终于同时流干。

    “当!砰!”那胖子和密宗第一高手阿难陀同时松手弃了瓦瓶,两只瓦瓶跌落地面,登时碎裂,瓶中余汁滴到地上,竞同时冒起几缕青烟。

    这情形,两只瓦瓶完全相同,毫无分别。

    阿难陀目光一滞,怔了片刻,忽然若有所悟地吃吃笑了起来,道:“好呀!你竟然使用两瓶毒液,不惜与老僧同归于尽,这般苦心,令人折服,不用再问,老僧也知道你是谁了,但是”

    他霜眉一皱,声音忽变得冷峻严厉,喝问道:“苗疆无形之毒,是毒神陆人飞不传之秘,姓陆的已死了十余年,你却从哪里弄来这两瓶毫不参伪的无形的毒液?”

    那胖子也吃吃笑道:“大和尚真是识货的行家,在下费尽心机,才从陆家大姑娘手中弄到这点珍品,不敢独吞,特与大和尚分享。”

    阿难陀傲然道:“无形之毒虽然厉害,最多也只能使老僧休养三月,三月之后,看你们还有什么方法能阻得了老僧。”

    回头对粗壮僧人一挥手,道:“阿沙密,咱们走吧!”

    那阿沙密虽颇愤愤不平,却不敢反抗,默然站起身来,取了禅杖,留下一锭银锭,随着师父向楼口行去。

    龙君看出那枯瘦番僧已经中毒,知道有便宜可拣,突然一声大喝,道:“兀那秃驴,咱们的约会还算不算?”

    阿沙密霍地停步,怒目道:“佛爷随时候教!”

    龙君一掳袖子,掀桌而起,五指如钩,疾然向阿沙密肩肿抓去,同时叱道:“不要走,咱们就在这儿分个高下”事声未毕,五指已搭到阿沙密肩头。

    那阿沙密突然一声大吼,竟不知用个什么身法,身躯猛然间向侧移开半尺,龙君一抓落空,却被他抡起禅杖,重重砸在腹肚上。

    这一杖,打得不轻,饶是龙君一身横练功夫不畏刀剑,也被他一杖打得金星乱冒,闷哼一声,捧着肚子,蹬、蹬、蹬直退了六七步。

    阿难陀耸耸肩道:“走吧!别跟这种蠢物一般见识了。”

    阿沙密抚弄杖身,兀自意犹未尽的瞪了龙君一眼,这才提杖下楼,扬长而去。

    两名番僧一去,酒楼上顿时乱成了一片,龙君出手受挫,凶焰尽熄,萎顿地倚壁而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那胖子却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向楼下踉跄走去。

    高翔急忙闪身上前,低叫道:“老前辈您”

    胖子向他递了个眼色,沉声道:“不要多问,赶快摆脱那蠢货,到江边见我!”

    高翔见龙君正闭目调息,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忙道:“晚辈这就跟老前辈一同去?”

    胖子摇头道:“不行,切记只可遥遥跟随,注意身后可疑人物。”说完,当先离开了酒楼。

    高翔借口会账,略作延迟,趁龙君调息未毕,抽身也下了酒楼,遥见那胖子跌跌撞撞,径行出城向江边而去,看样子,所负毒伤竟然十分严重。

    高翔不便走近,依他吩咐远远跟随着,同时倾神注意身侧,行不多远,果然发现有两名黑衣大汉,也正遥遥跟踪着自己。

    他耳目敏锐,不用回头,已猜出两名大汉一个距离自己约有二丈,另一个却远在四五丈外,以他此时身手,如果速然发动,举手投足即可制住前面一个,但他却不愿打草惊蛇,为了一网打尽,暂时隐忍未发。

    转眼行到城边,高翔忽然心中一动,步下突然加快,两次换步,已踏进城门阴影里,吸一口真气,身形一弓,整个人离地飞起,用背部紧紧贴着城门顶端,悬空而待。

    果然,一阵脚步声响,两名黑衣大汉也一先一后追入城门。

    他们略一探头,见城外无人,立刻机警地缩退到城门暗影中,其中一个焦急地道:“小辈好滑,准是你盯得太近,被他看出破绽溜了,现在怎么办?”

    另一个道:“不要紧,小辈虽然脱线,那胖子还在线上,你继续盯住他,我立刻去飞报堂主,请命定夺。”

    两人商议定当,一个轻轻闪身出城,继续跟踪前面那胖子,另一个转身回奔,谁知才奔出两步,突觉颈上一麻,连吭也没有吭出声,便被人凌空提了起来。

    高翔轻舒猿臂,一把捏住那人颈脖,顺手点了他哑穴,就从他身上解下腰带,将他悬空吊在城门暗影中,窃笑道:“朋友,暂时委屈一下,跟踪追逐太辛苦了,有这机会,何不乐得休息一下。”

    他扭头回顾,待确定后面再无第三个跟踪者,这才旋身迈步,追出城外。

    巴州府城一边濒临长江,一边濒临嘉陵江,城外是一片斜坡,往下便是江口码头,斜坡上一排茶棚,专为靠江吃饭的力侠苦役等人而设,除此而外,就没有旁的人家了。

    高翔追出城外,扬目一望,早见那黑衣大汉正掩掩藏藏向北而行,原来那胖子业已越过了江边斜坡,但却未曾停止,仍旧步履踉跄一径向上游荒凉之处奔去。

    假如不是这时天色尚早,高翔本可下手将那黑衣汉子除去,但碍于江边有船,茶棚中有人,感觉不便,只得耐心跟在黑衣汉子身后,顺着斜坡,缓步而行。

    他因为要保持一段距离,不能走得太近,所以隔着一座斜坡,看不见那胖子的情形,只能从黑衣汉子的行止,来推断坡下情况。

    行约里许,地势已越来越荒僻,那黑衣汉子突然伏地不动,过了片刻,竟拔步如飞向坡下奔去。

    高翔猛然一惊,掠身也窜到坡顶,向下一望,只见那胖子正横倒在江岸边,头部距离江水不足数寸,显因毒伤发作,支撑不住而昏倒地上,那黑衣汉子顾不得隐蔽追踪,已经现身扑去了。

    高翔心里一急,双足疾点地面,人如飞矢,破空疾落,人未赶到,抢着沉声叱道:“狗贼,站住!”

    那黑衣大汉业已奔近江边,闻声回顾,一见高翔从空而降,吓得腿一软,伏地一滚,呛地拔出肩后长剑来。

    高翔冷哼道:“粒米之珠,也放光彩。”凌空一掌直劈下去,掌力竟远达五丈。

    那黑衣汉子甫一站起,蓬然一声,又被高翔掌力震飞,长剑脱手,人也栽落江中,冒了冒,就看不见了。

    高翔无心理会他的生死,收掌扑落,急忙扶起那胖子,见他双目紧闭,气息短促,但脸色却仍然红润如前。

    他一怔之下,忽然想到其中有些溪跷,探手向他发际一摸,果然,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应手而落,面具之下,是一张惨白的苍老面颊,唇乌气弱,牙关紧闭。

    看了这张面具,不用问,这人必是千面笑侠朱昆了。

    高翔未逞多想,匆匆取出所剩无几的金露丸,喂了他两粒,然后平伸双掌,替他运功渡力,缓缓推拿,好半晌,朱昆才悠悠睁开眼来。

    他一见高翔,神情一振,脱口问道:“金阳钟呢?”

    高翔心里一阵酸,含泪答道:“他老人家已经已经在三峡之中,遇伏去世了”

    朱昆目光一直,仿佛如中闷雷,急声向道:“怎么会在三峡中埋伏,都是针对峡中船只,我已经嘱吩你们切勿乘船,难道你们没有依我的话做?”

    高翔黯然道:“我们的确是顺陆路上行的,无奈一时疏忽,竟中天魔教诡计暗算,金伯父力战负伤,终于身故。”于是,把经过大略简述了一遍。

    千面笑侠朱昆听完,神情木然如痴,眼中却泪光隐隐;喃喃又问:“你们连八阵图都未抵达,就”

    高翔摇头道:“金怕父遇害之处,正在峡中,后来晚辈负了他老人家遗体,又被天火教许多高手追赶曾经退人了八阵图中,在阵中遇见一位老前辈,是他将金伯父遗体带走了。”朱昆仰面望天,泪水终于籁籁而落,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不是我大意撤走了阴阳双剑,也许他还不至失手,说起来,竟是我害了他!”

    高翔垂头道:“老前辈何必如此自责,此事细论责任,晚辈最难辞其咎,当时晚辈如果不落后一步,随时跟金伯父同行,纵遇伏兵,也可合力应付,一时疏忽,铸此深恨,等见到凤仪世妹,真不知该怎样向她开口?”

    朱昆翟然道:“四盆毒花,现已辗转由武陵山入川,今日天亮前,已经绕过巴州,迳往青城,一路上有阴阳双剑暗中保护,人花都算平安。但现在天火、天魔二教都已赶往青城,刚才密宗第一高手喇嘛僧王阿难陀也在此地现身,此人是天火教徐纶的奥援,乃当今第一强敌,川中高人云集,单靠她们几个女孩子和阴阳双剑,只怕已不足应付。你不要耽误,快些赶上她们,护送你母亲和四盆毒花到青城去,至于金阳钟的恶讯,暂时不必告诉凤仪,免得分了她的心。现今两大魔教都还在勾心斗角,必须趁早设法将他们各个击破,若等到毒花失去引诱力,金阳钟恶耗传开,那时候也许天火、天魔二教会联手合作,沆淫一气,巨祸一成,就难以化解了。”

    他说了这许多话,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颈间颊上,满是粒粒汗珠,高翔一面点头受教,一面关切地问:“老前辈,您的伤势”

    朱昆苦笑道:“我这点毒伤算得了什么?苗疆无形之毒,除了鬼母婆媳特制解药,只有毒果可解,那老秃驴跟我打赌,硬灌下一瓶,他的伤势只有比我更重。”

    高翔道:“老前辈既知毒性剧烈难解,又何苦跟他同饮毒液”

    朱昆吃吃而笑道:“傻孩子,怎么尽说傻话?那老秃驴一身玄功,中原罕有敌手,论功力,更在独眼鬼母骆天香之上。他此次挟嫌东来,先传徐纶罂粟花种和断魂灯,中原武林已大部沉沦,若加上他师徒掀风作浪,天下哪有宁日。我老人家恨不能一瓶毒药,跟他同归于尽,此愿已足,还有什么遗憾?”

    高翔听了,好生敬慕感动,道:“但听阿难陀声称,无形之毒,最多也只能使他休养三月到半年。”

    朱昆扬眉道:“那是他吹牛的话,他若真有绝世玄功,精心调养三月至半年,或许能强制毒性,留下一二成功力,否则,只怕他死得比我老人家早。”

    语声微顿,忽然眉峰紧皱,接着又道:“唯一令人担心的是怕老秃驴跟鬼母见了面,取得解药,那时双魔合流,天下就要大乱了,此事延误不得,你要尽快赶去才行。”

    高翔也觉心惊,忙问道:“我娘和毒花都循哪条路去的?去了多久了?”

    朱昆道:“她们晨间绕过巴州,分乘三辆大车,循官道赶路,此刻大约已过来风驿,你若尽力追赶,在抵达隆昌之前,一定可以追得上她们。”

    高翔不再犹疑,道:“那么,晚辈立刻送您老人家过江,雇车上路。”

    朱昆正色道:“你是赶去应援,不是去逛街,雇什么车?”

    高翔道:“但老前辈的伤势甚重,晚辈要护送您老人家”

    朱昆挥手道:“我死不了,前行十里,有一处紫竹庵,庵中主持苦笔师太,是我旧识,你把我老人家先送到紫竹庵去,有那老尼姑,保准我想死也不死不了啦!”

    高翔如命负起朱昆,洒步前行,十里外,果然有座尼庵建在一丛紫竹林中,高翔上前叩门,同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尼,缁衣念珠,容貌清雅秀丽。

    朱昆嘶声说道:“你快去告诉师太,就说付债鬼又来了。”

    那女尼闻言一怔,用目深深打量了高翔一会,打转身入庵禀报,不片刻,拐声叮叮,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尼姑带着两名年轻女尼急急迎了出来。

    老尼姑一见朱昆形状,登时怒形于色,举拐指点骂道:“老奴才,我就知道你不到断气,不会想到我这座紫竹庵,上次半夜叫人背来,只剩下一口余气,害我白白耗费了三瓶琼浆,才把你这条老命救活,这一次你又想来骗我的珍药琼液?告诉你,没有了,你趁早另找高明去!”

    高翔听了这话,不禁吃了一惊,正不知这老尼姑跟千面笑侠朱昆,究竟是何关系?

    却听朱昆吃吃笑道:“好一个刻薄的老尼姑,临危思亲,这正是你的光荣,要不是你庵中小尼站长得漂亮,我老人家还不肯光顾呢!”

    那老尼姑怒目喝道:“我这儿是佛门清修之地,老奴才,你不要烂嚼舌根!”

    朱昆笑道:“清修个屁,上次你把我老人家一个大男人藏在庵中,整整一月,官府要是知道了,不迫命你这老尼姑还俗才怪哩!”

    老尼姑气得发抖,拐杖连顿,道:“反了!反了!珠儿、秀儿,快替师父把这老奴才捉住,关在柴房里,等一会让我亲自来割他的舌头。”

    身后两名年轻女尼低应一声,双双举步,便向高翔奔来。

    高翔剑眉一挑,正要探手取筝,却被朱昆一把按住,附耳道:“别误会了,这老尼姑生性古怪,越是恶言相骂,越是生死交情,放心把我交给她们吧!只要她把我带进这座庵门,我这条老命就包在她身上了。”

    高翔好生不解,忙也沉声道:“她能治得了毒伤?”

    朱昆笑道:“虽未必能治愈,一年半载不致发作,这倒是靠得住的。”

    高翔还欲再问得详细些,那两名女尼已奔到近处,四腕齐探,竟从高翔肩上硬生生把朱昆拖了过去,一个抬头,一个扛脚,直向庵门而去。

    高翔终难放心,厉声喝道:“我把朱老前辈暂时寄放贵庵,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必来迎接,你们要是伤了老人家一根毫发,当心小爷一把火烧了这座庵子。”

    老尼姑扬目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高翔道:“在下高翔,是他的晚辈”

    一句话没完,被那老尼姑迎头哗了一口,骂道:“呸!没出息的东西,见人就称晚辈,量来不会有多大能为,等你一月两月再来,咱们早把那老奴才敲骨熬油,燃了大灯了。”

    说完,头也不回,柱拐进入庵门,蓬地一声庵门复闭。

    高翔站在门外,木立如痴,许久,摇摇头道:“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这样的交情,的确是平生初识,怪!怪!怪!”

    连道三个怪字,才无可奈何转身,踏上西行之路。

    由巴州往西,循官道前进,如果疾行,不过二三日可抵成都府,但高翔为了追赶母亲,过江就购了马匹,单骑如飞,绝尘而驰,当天黄昏已经抵达隆昌县城。

    趁着天色未暗,略一打听,果然有这般模样三辆马车,但据说午后过城,并未久留,打了一次尖就继续上路了。

    高翔既得确讯,越发不肯逗留,简单用了些食物,快马加鞭重又踏上征途。

    由隆昌县城向前,官道偏向西北,地势也平坦了许多,正宜放马奔驰,日落之后,清风拂面,令人抖擞,高翔鞭梢连举,天色刚黑,便驰人双风驿。

    但是,他一打听之下,却顿时愣住了。

    驿中店铺居民,异口同声,的确有这样三辆马车,是日落前半个时辰到的,但那三辆车,在驿上停也没停就穿街而过,已经继续向内江、资州方向去了。

    高翔不禁大感惊诧,暗付道:“朱老前辈既然嘱我赶来会合,必然也告诉过母亲她们沿途缓行等候,依我追赶的速度来说,论理早应在隆昌县城之前就追上车辆才对,如今一路疾追,竟未追上,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母亲她们突然决定加快了速度。

    为什么会如此呢?最可能有两个原因,如非另有变故,便是途中发现敌踪,必须尽快赶路躲避。”

    他忽然记起朱昆临别所说“川中高人云集,单靠她们几个女孩子和阴阳双剑,只怕不足应付”的话来,骇然心动,车辆连夜赶路,必被强敌所迫。

    一念及此,哪敢耽误,辔头一带,紧跟着也追出大路。

    前后紧差半个时辰,高翔马快,自信不久就可追上,一路催马怒奔,不觉追了牛夜,单骑竟到了沦江江边。

    双风驿往内江县城,必须渡过沦江,如在白日,江中有特制木船往来,车辆都能渡河,但到了夜晚,渡舟已收,江边一片荒凉,水流湍急,无处可越。

    高翔一骑冲到江边,连忙拖住一个舟子,沉声喝问:“天暗以后,可曾见过有三辆马车,由此渡河?”

    那舟子颤声道:“此处规例,人夜封舟,无论人车都不再渡河了,刚才有三辆马车,要求破例开渡,小的没敢答应,她们已经顺着江边向北去了。”

    高翔又问:“那三辆车子,是不是载有几位姑娘?”

    舟子连连点头道:“是的!其中一个穿白衣的姑娘,答应给小的一封黄金,小的也没敢应承。”

    高翔想了想,又道:“车辆之后,还有渡河的人来过吗?”

    舟子摇头道:“没有”但忽然又连连点头道:“不!有六七个,骑着马,都是女人,其中有一个老太婆,嗓门又粗又凶,好象好”高翔惊道:“她们现在往哪里去了?”

    舟子用手一指,道:“都向北边,大约是追那三辆马车去了。”

    高翔听罢,心急如焚,马头一带,连忙循着江边,疾追了下去。

    事情已经很明显,金凤仪等三辆马车,果然是被强敌追迫,连夜落荒而逃,但逃到江边,已遭敌骑追及,敌人既然全是女人,不用猜,准是天魔教和独眼鬼母婆媳了。

    单是天魔教徒众,金凤仪等也许还能勉强应付,然而,加上鬼母婆媳,事情显然不妙。

    高翔怒马沿江北奔,行约里许,突然看见江边倒着一辆马车,车轮朝天,四壁皆碎,车辕头上,两具马尸犹温,马首碎裂,洒了遍地血污。

    他飞身落马,略一检视,却没见到车中有人或尸体,但这辆马车,分明是金凤仪她们三辆马车之一,却又怎会空车倒塌在江边呢?

    高翔神目如电,扫视之下,只见破车四周,尽是凌乱的蹄印,车厢门窗,也有被刀剑砍劈的裂痕,心念微动,不禁恍然而悟,长啸一声,振臂而起。

    又行了一里多,江边乱石堆中,又倒塌着一辆马车,车傍足迹凌乱,杂着点点血迹,好象是曾有飞战,而且,有人在血战中负伤。

    高翔虽不能确定那负伤的人是哪一边的人?但由此可见情势紧急,金凤仪等已被强敌追及了。

    他心里发慌,正待纵马急迫,刚要起步,却听得江边芦苇丛中,有人呻吟叫道:“高高少侠”

    高翔骇然一震,掠身落马,循着血迹人声,小心翼翼欺近江水边,拨开芦苇,赫然见一条魁梧人影,倒卧在水塘中,浑身泥泞,剑创斑斑,血水和泥水业已混淆难分,一支长剑远远落在六尺之外。

    高翔连忙将他从泥水中扶起,急声问道:“前辈怎会伤得如此重?”

    东方子瑜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奄奄一息呻吟道:“少侠来得正是时候,赶快追下去,她们已陷在强敌手中了”

    高翔又间:“是天魔教和独眼鬼母吗?”

    东方子瑜无力地点点头,道:“咱们从昨日发现敌踪,一路疾行,仍未脱出追骑,金姑娘下令弃车,想以空车引诱敌人,阻延追骑,前面已经丢弃了一辆车,并无效用,万不得已,我只好故作落后,舍命阻挡一阵,谁知敌人大多,空自负了一身伤,依旧无济干事,少侠务必快些”

    高翔道:“她们离此有多久了?”

    东方子瑜道:“不过盏茶之久。”

    高翔取出一粒金露丸替他塞进口中,低声道:“前辈暂时忍耐在此地调息片刻,我把马匹留上来,供前辈乘骑,这就立刻去援助金姑娘她们了。”

    也不待东方子瑜回答,匆匆牵过坐骑,又替他点闭穴道,止住流血,扭转头,撤步如飞,向前追去。

    他放弃了马匹,行动反倒洒脱,吸气纵身,人如箭矢,其速不逊马奔,不足盏茶时光,遥闻江边人喊马嘶,一辆马车,正被六七匹快马追及,夜色中,只见徐兰君、金凤仪、阿媛、马无祥和阳剑西门铠一共五人,各执兵刃。团团将马车围护在核心,对方共有七人,正是天魔教主人妖姬天珠、独眼鬼母婆媳和个个妖艳绝伦的天魔四钗。

    以五对七,在人数上已经相形见细,何况姬天珠、鬼母和天魔四钗,个个武功都出类拔萃。金凤仪一柄剑舍命挡住鬼母,徐兰君跟姬天珠恰是棋逢敌手,西门销怒吼连声,单剑截住朱凤娟和白秀文,剩下阿媛和马无祥,却被毒蝶靳莫愁和蓝衣妖女郝玉,外加一个擅使毒物的陆群仙缠住,更显得力不从心,支拙不灵,眼看即将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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