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垒的战场——只管喊喊杀杀就可以了!须知这样的场合,敌我双方并不鲜明,角色的转换,降与不降,都只在一瞬间!才十九岁的霍去病,能驾驭全局么?然刘彻仔细的琢磨着霍去病晒黑的脸厐和他坚毅的眼眸,不免想到了李抉的死。刹时,他心内迭荡起伏:或许,这孩子能行!如果说河西第一战,自己仅仅是放手赌一把,把他当作是一枚奇子来试探着使用;那么河西第二战,他凭借坚韧的毅力,不屈不挠的信念,将自身的军事天赋张显无遗——要智谋,他有;要魄力,他不缺;要杀伐决断,他更是信手拈来!面对必然溃败的战局,他尚且能扭转乾坤,一群来归降的手下败将,就算他们藏奸耍诈,焉知他对付不了?想到此处,刘彻自己都感动不已,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雄鹰呢?于是,他热切的看着霍去病,吐出两个字:“准奏!”

    霍去病闻言大喜,忙扣拜于地:“谢陛下!”

    刘彻笑呵呵的道:“骠骑将军,你打算跟朕要几万人?”

    霍去病直起身子,他心愿得到满足,脸上便也隐然有了笑意。只听他大声道:“匈奴人来归六万人,那臣就要一万人吧!”

    霍去病的回答激起一阵轻微而克制的声音——区区万人,这是否太少了?但考虑到骠骑将军过去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这种声音很快平息下去。众臣静候着,缄默着,就等汉天子表态。刘彻的目光从众臣的脸上一溜儿扫过,他们的疑惑和忧思,正衬托出骠骑将军的自负和魄力,汉天子不由得笑了,他爽快的曰道:“好,好!朕依你,就给你一万人,今晚出长安,两日后到达边界!”

    “喏!”霍去病行礼完毕,甩开披风,大步向外走去。就在跨过门槛时,他想起一事,便回过头来,越过那些呆若木鸡的众臣,只注视着舅舅:他觉得歉疚!照陛下最初的意思来看,很可能这一次,自己是从舅舅那里夺走了一次机会!殊料,卫青展露笑颜,倒拿信任的眼光回赠外甥。其实,方才在张骞和刘彻相中他时,他所想到的最佳人选就是霍去病。自霍去病的河西第二战以来,卫青对这个外甥真是刮目相看。他深刻的意识到:十九岁确实是太年轻了,但唯其血气方刚,才敢想敢为!想当初,自己在汉军崭露头角时,不也是风华正茂,青春年少么?目送外甥远去,卫青心内百感交织,骄傲和感慨一块涌上心来:快了,这个孩子就要和自己比肩而立了!

    刘彻瞥了卫青一眼,对他的心思大体能体味,他待要示意散朝,张骞却迈出一步,急切的道:“陛下,是不是再派个文官随同骠骑将军前往?”

    刘彻目不转睛的盯着张骞,道:“太中大夫,你是担心骠骑将军成不了大事么?”

    张骞低下头,小心的斟酌词语:“不敢。臣只是想:若单单是打仗,匈奴人应该不会是骠骑将军的对手;但现在情况复杂,是不是该有个老成持重的人从旁协助,也好方便骠骑将军临机拿主意。”

    刘彻突然大笑起来,大臣们不知其意,全都惊讶的仰望天子。只见刘彻慢悠悠的问张骞:“太中大夫,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出西域的?”

    张骞一时想不明白皇帝此问有何深意,便老老实实的答道:“臣是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出使西域的。”刘彻自御座上走下来,无限感慨的道:“是啊,建元三年!一晃十六年过去了,可对朕来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当年,朕十九岁,你二十岁,满朝文武,就你敢挑大任,负重责,愿出西域历风险。还记得吗,那时是朕亲自送你出长安——你果然也不负朕的厚望,十三载的苦辛和颠簸,你最终还是回到朕的身边!你说,朕看人的眼光会错吗?”

    张骞讶然,往事便如泉涌,那些点滴过往一齐漫上心头:是啊,弱冠之龄的自己敢肩挑重担,十九岁的骠骑将军为什么就不行呢?无意中,张骞还瞥见了大将军和桑弘羊气定神闲的脸,不由得想到:他们这拨人(包括自己),随侍天子时,不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么?在岁月的洗刷中,他们谁也没有辜负天子的厚望,都成长为大汉朝的中坚力量!现在的骠骑将军,不正在重复着“英雄出少年”的神话么?想罢,张骞愧叹道:“还是陛下锐敏,是臣想得太过了。”

    刘彻笑笑,亦不再多说,大袖挥挥,便宣布散朝。

    且说霍去病离开未央宫,急冲冲直扑南军军营。彼时,赵破奴与众校尉也才刚从西市采买归来,正凑在赵破奴的营房内,自得其乐的翻检和比较各自买下的东西。

    卫山瞧见赵破奴的包裹里有好些件金钗玉簮,不免取笑道:“赵大哥,你买这样多的首饰,是想着大嫂子戴不了,你再赠与别的小娘子么?”

    赵破奴白了卫山一眼,笑骂道:“你这混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罢,他自包袱里取出一根玉簮,轻轻用手拂试,深情的道:“这些,都是我家那口子的,谁也别想和她分享!想当年,我们一块从匈奴人的手里逃出来,举目无亲,什么都没有,连肚子都填不饱。可她不嫌我穷,也不嫌我没出息,倒嫁给我,一心一意跟着我过苦日子。我从军的这些年来,一次家也没回过,也攒不了什么钱,家里就靠她一个人操持内外,抚养孩子。唉,她整日里忙碌操劳,荆钗布裙,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如今,我封了侯,得了赏赐,自然该给她买些首饰,置办些衣服。其实,这哪里就抵得上她平日的辛苦劳累,不过是我自己求得心安罢了!”话说到末尾,赵破奴忆起从前的贫贱生活,小夫妻俩在困境中互相扶持,不弃不离,眼里便有了闪烁的泪光。

    卫山见状很为自己的玩笑懊恼,忙道:“大嫂子是难得的好女人,赵大哥你重情重义,你们可真是一对恩爱夫妻。好叫人羡慕!”

    赵破奴“呵呵”的笑了,他试去泪水,待要在更进一层的忆苦思甜,仆多却突然愣不丁的插口道:“但愿天下女人都是大嫂子这样:不嫌贫,吃得苦,夫妻甘苦与共!只是,她,她不知是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的前半部分是说到赵破奴的心坎上了,他本要附和一声,但听完后半阙,不由得讶然。再看其他弟兄,大家亦是面面相觑:这不是明摆着在说另一个女人么?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高不识,他和仆多一块长大,向来知道这个伙伴无牵无挂,在儿女情份上不曾动过心思——现下他却无限惆怅,定是坠入了情网!因之,高不识狡猾的耸耸眉毛,靠近仆多:“仆多兄弟,难不成有某个小娘子嫌弃你了?”

    看到高不识贼溜溜的眼神布满笑影,仆多自知失言。他是想守口如瓶的,但是卫山和徐自为也喜滋滋的挨上来,缠住他不放:“仆多,你快快招来:是哪家的小娘子?”

    “大男人,有啥害羞的,快说:你和那小娘子是何时何地相识的?”

    弟兄们逼得越急,仆多越吱唔,徐自为便一拍大腿,装腔作势的道:“仆多兄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将军都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除了赵大哥结婚早,咱们骠骑军中,上上下下一条心,都打着光棍。你咋就背信弃义,搭上了小娘子?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快交代清楚:说,你是几时认得美人的?”

    见年轻人闹成这样,赵破奴忍住笑,分开那几个涎皮赖脸的家伙,宽慰仆多道:“仆多,咱们都是生死弟兄,什么儿女情长的事说不出口呢?”

    仆多憋红了脸,他本来就满腹情思要找人倾诉,被弟兄们唆使几句,再经赵破奴点拨,哪还藏得住,便把和公孙玥相识的事一五一十的倒出来。待他说完,高不识张着嘴叹息,一派追悔莫及的样子:“早知这样,我就不在焉末国定情了!唉,说不定我也能碰上个如花似玉的汉美人!”

    徐自为啐了高不识一口:“呸!什么东西!你竟敢‘吃着碗,看着锅里’!小心你的心上人从焉末国跑来,拧断你脖子!”说罢,他又满怀同情的看着仆多,道:“唉,仆多兄弟,不是老哥打击你,你的事,怕是有点悬。那姓公孙的,可是长安城里响当当的官宦人家——做过丞相的!这倒也罢了,就是他家一门儒学之士,怕是看不上你这纠纠武夫!”

    “徐大哥说得对,你要是个知书识礼的儒生,或许希望还大点。就怕人家门楣清高,嫌你是个焉末国来的大老粗!”卫山插上几句,更把仆多说得两眼发直,吐不出言语。倒是高不识不服气,道:“儒生有什么好!不就是整天捧着竹简发呆的书虫子么?”

    “错也!”卫山冲着高不识连连摆手道:“老弟,你以为大汉的儒生就是‘绣花枕头一包糠’,‘马屎外面光’么?哼哼,大汉的读书人,懂得的多着呢!他们要会‘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技能,就是礼仪、音乐、射箭、驾车、识字、计算,样样在行。说简单点,就是能文能武。他们这类人,如果得不到赏识,地位自然不如你我;但他们要是找到了台阶,能爬上去,一展宏图,那可是朝庭里呼风唤雨的人物——那时,你我哪有资格与他们相提并论!”

    “啊?唉——”仆多听罢,哀叹一声,眼里蒙上厚厚的阴影。如果说他一度怀有过希望,那么卫山的话,则把他从不切实际的云端上扯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想着爱情的前景渺茫,这个来自草原的大汉子不免束手无策,垂头丧气。

    看着仆多愁眉苦脸的样子,赵破奴宽慰道:“仆多,事情也不见得尽是卫山说得那样。据我所知,公孙玥是嫁过人的。不过她男人没福气消受,新娘子才过门没几天,他就害急病死了。因为婆婆太厉害,公孙小姐只好回娘家来——对了,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原先一贫如洗,只因娶了一个和公孙小姐一样的女人,后来做官竟然做到九卿的位置!”

    仆多眼睛一亮,一下子就看到光明正照着前方。他急忙追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做的?”

    赵破奴刚要回答,却见骠骑将军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对着满屋子的人道:“正好你们都在,快随我到武库领取兵器。”

    一听这话,满屋子的人,心都一紧,全收敛起欢笑。赵破奴道:“将军,是不是匈奴人又来犯边了?”

    霍去病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他故意不透底,只是狡猾的眨了一下眼,道:“现在时间紧迫,咱们还是边走边谈。”说罢,他率先离开。赵破奴等人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紧急情况,但军人灵敏的嗅觉,使他们意识到战争的存在,他们便果断的将所买的东西胡乱一裹,塞到箱底,都追着将军去了。其中,要数徐自为和卫山最兴奋:在追随骠骑将军的几个亲密弟兄中,只有他俩没得封侯——这多少是个遗憾!现下好了,机会来了!他们不由得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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