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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是个劳苦的肥缺。

    吴启梦蒙头睡了一天,肿眼皮里的眼珠发着猫头鹰样的精光,头发编成根麻花,眉毛嘴巴描画得无比浓丽,戴白手套。他那股子穷形尽相的性别挣扎,愈发令他显得游离人外。他手边搁着台大屁股电脑,两个银色的密码箱,箱子里满满当当排着五色圆形筹码,耐磨的亚克力质地,花纹烫金,额数小则一码一百,多则一码十万。他看邵锦泉来了,站起来一声“泉哥”。

    邵锦泉说什么,都显得举重若轻又饱含抚恤:“休息怎么样?这两天。”

    吴启梦歪头,给后面两人一个眼神,“头疼。”

    “那也这两天过了再疼。”

    吴启梦无言,食指绕着辫梢。

    邵锦泉捻了四枚紫色的筹码,依次排开说:“我给了他父亲二十万现款,他说他得静脉曲张有半年多,我让爱森联系人,下月带他去广州治。”

    吴启梦怔怔了一会儿,笑得蛮难看,“他命跟我差不多贱,算不亏了,泉哥。”

    “你怨我恨我其实都没关系,不差你吴阿迪一个。”邵锦泉叩叩桌子,“你以后究竟是留在这里继续干,离开这里,去打工,去当歌星,去做小买卖,说句难听话,你不会再碰到思敏那样的人了。”

    “谢谢!拜托啦!”吴启梦拨了下头发,双手合十向下拜拜,叩个头:“求别再让我碰见冤家啦!”

    “我是他,我听了这话要恨你。”邵锦泉笑微微地看他。

    他蔑笑:“可惜了,泉哥,他真听不着。”

    “你俩老让我想起一句话。”

    吴启梦不搭腔,示意你说。

    “我试图打动你,用无常,用危险,用失败。”邵锦泉的嗓音是很沉顿的,他说俗话不俗,说雅话更雅。他读拗口的短句,他就是个脆弱多情的吟游诗人。吴启梦听得不明不白,但接近意会,以致于怅然若失。

    “管好账!错一笔,我让旧强断你一根手指头。”邵锦泉恫吓他,站起来拍拍他。

    跟着进到赌区,算深入了“腹地”。大体是一个四方的会议大厅,矮平的顶,乌烟瘴气,焚着熏香也挡不住铺天的霉气。中央仅四张绿绒的桌子,“公司”尚未开张,男男女女或坐在沙发里小憩,或交谈、吃喝,或捻佛珠、捏着根好烟装模作样地翻看着产地。周润发的《赌神》带错了一代人的自以为,赌客的真正面目和柳亚东猜想的有所出入。既不能说萎靡,也不能完全说成精明诡故,更多是种济河焚舟的自信,与麻木。一眼其实就能看穿了,看穿他们谈笑里的前有波涛,后临深渊,他们是拉满弓弦上的一支箭,等着荷官响铃起牌那刹,看是飞射,还是断弦。

    “一般来玩的,都会借一点码,少则三五千,多则上万,阿迪专门把控放账。”邵锦泉不声张,双臂交迭倚在一个台子边。这种姿态特别像看戏,把自己摘出来,冷眼看别人穷形尽相,要佐点小吃啤酒,说起来更爽。邵锦泉画一个圈,往里点点,说:“场子里面泥沙俱下,要会识人。”

    兰舟挨近柳亚东,两个人默默,支起耳朵。

    “黑子钓的阔佬,有新客有熟客,聊得欢的吃得欢的,就是常来,眼乱转的,是头一遭的生手。黑子好认,都规定穿白鞋,手上带银链子,黑子是掮客,是我们钓鱼的饵,有的只拿拉客的抽水,有的胆子大的,私底下和阔佬玩一拖三一拖四,拖三是什么?赌客赢庄家一万,赌台底下黑子要赔他三万,反过来输一万,他要给黑子三万。越拖越大,越拖越敢拖,拖死的不在少。老黑子最谨慎,像他——”

    皮沙发拐角一个四十岁数的男人,面庞幅员辽阔,两眼间距却极窄,像种脑袋不灵光的偏口鱼,说话时仅用一种手势作以辅助,不时飞溅出几粒唾星子。“老姚,老黑子,九年前跟广东的生鲜老板玩拖四,他想把那人榨干成‘炸弹’,架不住时运倒板,人家赌风太顺,赢疯了,他拖进去一百八十万。”

    兰舟看了眼柳亚东,他想象不出来一百八十万在眼前,该是多少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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