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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做阑尾切除手术,便专程从重庆到妹上班的川北医学院住院。病房虽然紧张,她还是很在行地把我们安排到外科病房,我作为陪伴。

    病房有一种魔力,象一个黑洞,没了时间的概念。早中晚、阴睛云的交替模糊得没有一点儿界限。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除了偶尔窗外传来喇叭的鸣响,空气仿佛都不会向这里流动。这里是一个时空的孤岛。

    这样的空间,让人着魔,不知不觉中人就变了——懒得去思维,记忆自动封存,今天否定了昨天,明天又否定了今天,深沉的人也简单化了。没有工作,没有竞争,没有应酬,没有思维,你心甘情愿的让它俘虏,自觉地把自已幽闭到这个天地,黑白颠倒的睡眼,象动物那样去生活。

    在这里唯一上演的是生命的不同形态,有的生命嘎然而止,有的生命呱呱诞生,有的生命完成救赎。还有比医院病房更奇妙的地方吗?有人说,到了这儿,人生观也会悄然不自觉的变化。仿佛说“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生命的延续,成为生命的一部分”那样,有道理得让人震撼。

    除了老婆,病房还有两位病人,以及面孔不断变化着的陪伴,基本都是女人。

    邻床的病人是位姑娘,大约二十五六岁,白晳丰满,算不上好看。她表情坦然,目光总是淡淡的,整天盯着电视看,好象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多月。她受了外伤,在自家的院子里,被一个追求她的男人连砍了十二刀,原因是姑娘不答应那男人的女朋友,他们才刚交往二十来天。事发当时,多人围观,但没有人上前阻止。那男人已被抓起来,但又没有人肯出庭作证,姑娘的母亲向我们讲述时,既生气又好象看透了一般的平静,这让我惊奇。更让我惊奇的是,姑娘也平静地听着她母亲讲述,倒没有一丝报怨和惊恐,偶尔还插话纠正两句,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哪怕你已听得毛骨耸然。我想她大概是着了这病房的魔了!她仿佛没有离开这病房的意思,就自自在在平平淡淡地在这里,可能是在等着什么结果,然后不断地给新来的人讲她遭遇的故事。

    邻床的另一位女人是八床,也相当有趣,好象是胆结石手术做得成功,开了两次刀,也住了一个多月了。我来的第一个晚上她住病房,但第二、三天便不住这儿了。每天上午护士换班后,新接班的喊:“八床八床,哪儿去了”病房的人有的说出院了有的说没有出院,护士好象并不在意,也并不想确认到底他们的病人到哪儿去了,而下一个轮班的人还是继续接着问,例行公事一般。我想这个病人肯定和医院有种心照不宣的秘密,对,这个地方居然有秘密,我猜一定与手术不成功的纠纷有关。

    他们俩,看样子是要继续在这儿住着,也许是生活着。一个在讲故事,一个在演故事。起因是他们的病房依恋症。

    我在这儿住了三晚,第一天和六个女人,后两天是三个。一日三餐由妹安排,早上吃南充名气很大的米粉儿,其余两餐妹做好端来,随便找个地儿或站或蹲胡乱吃了,三天没有喝过一口汤。

    妻很坚强,手术成功。我的主要任务是守在妻的病床前,看点滴的流量。“嘀咑嘀咑”一天就过去了,手术的疼痛感减轻了;“嘀咑嘀咑”又一天过去了,伤口慢慢长好了。同时,看了两天的监护仪,那上面的三排数据分别代表是心跳、血压和痒含量,这些指标一直都很正常,恢复得很好。

    期间,我间隔着,每一小时一次到走廊尽头对着窗户吸烟,听听挤到这儿来打电话的人说南充话,顺便想想外面的人和外面的事。另外能做的是看书,病房的女人们一般在十一点左右睡,我通常看到两三点钟,或坐在陪伴椅子上,或蜷在病床上,或倚在走廊的墙壁上,头一个晚上看了通宵。房间的灯总是白瘆瘆,走廊的灯则是黄淡淡的,愰愰然,我依稀想起了大学宿舍的时光,那些都是十多年前一个个真实的日子。

    看完了两个日本人写的书,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和村上树树挪威的森林。前一本,适合找一个环境清雅的地方,泡上咖啡或清茶,一个人幽幽地品读别人的故事,作者喜欢写景,景色美不胜收。而后一本,则完全适合在一个环境杂乱而又看得见自己心灵的地方,随意趴着蹲着地翻看,因为书里写的就有自己的故事的影子,甚至还专门写到了在医院一节,读起来真的很默契,我喜欢这本描写爱情的书,写到了生死离别的壮阔,写活了无尽思念的忧伤,写真了相爱人不能揩手的痛苦。这是一本看得让人心痛但并不让人绝望的好之又好的作品,给人感动,予人温暖。

    三天后,妻出院,留在妹家里继续休养。

    我独自开车返回重庆。一路上,一个人,孓孓前行。天空非常阴沉,看不到远方,让人心里灰蒙蒙一片,仿佛被什么牵扯

    我沉浸在病房的感受和那书的感觉里,纠结。

    一样的寂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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