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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又是一年秋风起。楼前的银杏树叶落纷纷,一地金黄。微雨,风冷。

    手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窗前,目光越过银杏的树冠,投向灰蒙蒙的苍穹。

    今天是小雪。小雪过后,天越来越冷了。

    小雪——我又想起了那个叫小雪的女孩,想起她在十多年前,抛下了让她感到痛苦的红尘,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时,她才二十二岁。难道冥冥之中注定了她的宿命,就象那一片小小的雪花,美好而短暂?

    小雪姓古,是同事古萍的妹妹,后来也成了我的同事。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只有一年左右,却在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她是那么美的一个女孩,脸如百合,气质如幽谷空兰。和她姐姐的艳丽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我看过她们的全家福,古萍和弟弟长得酷似父亲,高高的鼻梁,尖尖的下巴,眼睛大而明亮,睫毛又密又长。五官精致如雕,象古希腊人似的非常耐看;而小雪和二个妹妹则承袭了母亲的外貌,眉目如画,柔美温婉,是典型的江南美女。

    古萍小时格外漂亮,可爱。抱到哪儿都有人惊叹,大大满足了古父的虚荣心。他那时初为人父,喜不自胜,成天捧着她到处走,陶醉在别人的赞美声中。

    因为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是可以生两个孩子的,他觉得“先花后果”也很好,所以一点也没有嫌弃第一个女儿的降临,在她的身上倾注了浓浓的父爱。想不到的是,后来接二连三生下来的都是女孩,还夭折了二个。在农村最看重的是有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更何况古父也是三代单传,他就一心一意更想要一个男孩了。

    当时,他是一所小学的校长。这样执着于生儿子,自然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在生到第四个女儿时,终于受到了处分。党籍没了,公职没了,只好回家种地去。家境一落千丈,也不再受人尊敬,成了笑柄。

    他不喜欢这几个女儿,在他看来,就是这几个女娃娃毁了他的事业和前途。对她们,他从来看都懒得看一眼,只对大女儿古萍格外好点,她也确实能干,为父亲分担了不少的家务,成了一个得力的帮手。5,6岁时,她就开始独立带妹妹们,还做一些家务。因为母亲不停地怀孕,不停地生养,一年里总有好几个月是大腹便便的。

    古母年轻时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美女,嫁给古父也曾风光一时。可惜天不遂人愿,为了生一个儿子,以至于连累了丈夫,丢掉了工作,她觉得对不起丈夫,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少不了偷偷抹泪。时间久了,性格本就温柔的她越发软弱,到后来,连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也要依靠尚未成年的大女儿,听她安排,指挥。

    父亲的爱宠,母亲的顺从,弟妹们的依赖,无形中让小古越来越比同龄人成熟而且独立,有时难免就有些霸道,在弟妹们的跟前也渐渐变得姬使气指起来。

    小雪则不一样了,她是家中最不被看重的孩子,也是父母亲最不喜欢的女儿。父母亲的漠视,姐姐的独断专行,村民们的嘲笑,都让她感到自卑。在这样的环境中,她默默地安静地成长起来,好象是岩石下的一株小草,歪歪扭扭地生长,细弱而又孤独。

    一个人性格的形成跟他成长的环境绝对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她优柔寡断,胆小怕事,内向羞怯,以至于她的温柔也好象格外脆弱些,这就是我印象中的小雪。

    (2)

    我和古萍在同一个商店上班,租住的房子都在金台路。小雪住在南城。出门在外打工,老板们都恨不得让售货员一天做二十五个小时,平时都上全天制,所以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我只是听小古说过,还有二个妹妹也同在北京打工。

    春天的一个晚上,车很顺,没堵车,比平时早了大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下了车,小古力邀我去她家玩一玩,吃过晚饭再走。

    她先进了屋,我故意落后了几步,买了点水果。

    刚拐进大院,远远就听见小古大声地训斥着谁:“你看你啊,现世的样子。就晓得哭,哭!”

    我好奇又有些纳闷,这是在凶谁呢?我们这帮打工妹,出门在外,哪有训人的机会。

    走过去一看,一个女孩,背对着院门站着。高挑的个,微微垂着头,看形态是在擦眼泪。她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扎成一束,顺溜溜的搭在肩上,乌油油的,衬得露出来的一段后颈格外白皙,那一段弧形纤弱秀美得好象天鹅颈。

    听见我走近的声音,就好象一只受惊的小兔,一闪身进了小古的出租屋,顺手就关上了门,那意思是不肯让人看见她在哭。

    也把古萍目光中的火焰隔断了。不肯罢休似的,小古把一双杏核似的大眼睛,兀自瞪得溜圆,半天才从门板上收回来。

    勉强冲我笑了一笑,说“我们去厨房坐坐吧,这死丫头,平时不来,偏偏今天跑来扫兴。”

    我这才想起,古萍有两个妹妹,也都在北京打工。这一个不知是老几?

    女人啊,一旦打开了放匣子,真是想停也停不住了。尤其是处在激动情绪中的女人。

    小古一边手脚麻利地洗菜,做饭,一边发着牢骚:“这是二子——小雪。我们家就她最笨,还特别没用。一遇到事情,就知道哭,哭,哭”

    一连说了三个哭字,好象还有着一肚子火。

    我笑了起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跟妹妹生这么大的气。你是她姐姐啊,受了委屈不在你面前哭,难道不成还要对着我哭吗?”

    “烦死了,家里的事都是我操心。早知道,我就不带她来北京了,就让她呆在乡下受罪省得在这儿丢人。”

    可能是觉察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妥,小古看看我,叹了一口气。

    “她来北京也有好几年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现在还是在小饭馆里面端盘子洗碗。我给她介绍过好几个当售货员的工作,她就是做不来。跟顾客说话,声音好象蚊子在哼。人家老板冲着我的面子收留她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要辞掉她。真是现世,尽丢我的脸!没出息。三妹妹比她小一岁,比她后来的北京,早就站柜台了,每个月挣的钱比她多得多了。今年跟一个浙江小老板订了婚,他家很有钱的。哪象这死丫头!挣钱不行,连一个好对象也找不到!”

    也许是在气头上吧,小古一连串的数落着。我明白了大致的情况,也听出来了,这番话不光光是说给我听的,隔壁小屋里的小雪只怕也是一句不拉地听在耳朵里了,没准刚擦干的眼泪又在往下掉了呢!

    我很有点为小雪难受。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和顺,让人心生爱怜。没找着好对象也不算是什么罪过吧?更何况,小古口中的好对象也仅仅是有钱而已。

    我不由得为小雪打抱不平起来:“阿古,你不是也没找对象吗?小雪还小啊,才二十出头嘛,这么着急干吗?”

    小古看看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芬姐,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对象,就是为了把这个家撑起来,不让人看笑话。你想想啊,只要是一结婚,哪有许多的钱贴补家里啊,那还不天天吵架。”

    她把锅里的鱼翻个身,继续说着。“我弟弟还小,他才十岁,我爸爸身体不好,本来就是书生底子,做农活再也累不动了,家里就指望我们几个女儿挣钱啊。”

    说到弟弟,她眼睛放亮,那表情里蕴含的是一种接近母爱的光辉。

    “芬姐,你见过我弟弟的照片,是吧?特别漂亮!还特别聪明。我和爸爸都希望他能考上名牌大学。他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我要为爸爸分担责任,尽量存钱,留给他。”

    我由衷地赞了她一句“你是个好女儿,好姐姐啊!你为家庭付出了这么多,他们一定都很爱你,尊敬你。”

    灯光下,小古脸上的表情有点伤感。大概是联想到自己为了一个家,蹉跎了美好的青春岁月。在农村,象她这样的年龄,早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妈了。曾经听别人说过,小古一心想要嫁个城市户口的对象,条件太穷太差的她还看不上。可是条件好的又看不上她。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这样一下子滑到了二十五六岁了。

    “芬姐,我是耽误了,可是总希望这几个妹妹个个有一个好归宿,也能多挣点钱,为家里减轻负担。别人都还好,就是小雪,这几年让我操了不少的心。如果不是她,我也能松口气了。”

    我很奇怪,为什么不好的事,都怪到小雪头上来?她不也挺好的吗?这样温驯的女孩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小古叹了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这个妹妹啊,思想太单纯了,简直就是有点缺心眼。”

    想了想,没再往下说。我自然也不好追问。

    (3)

    小古的能干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至少我就自愧弗如。一眨眼的功夫,饭熟了,菜也香了,她冲隔壁喊了一声“小雪,过来吃饭了”

    半天没听到动静,就又提高了嗓门:“叫你呢!别装着没听见”

    片刻,那边怯怯地回了一句话“我不饿,不想吃”

    声音虚虚的,像是被风吹破的蛛网漂浮在空气中,还有点嗡声嗡气,大概是哭得太久,有点鼻塞。

    我听了,不由得怜惜起来,小声说:“阿古,你这二妹不定哭成什么样了,你以后对她好点吧!怪可怜的”

    小古叹了口气“芬姐,我不是不想对她好,实在是她太不争气了。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做‘有骨头无筋’就是说的象她这样的窝囊人。”

    停了停,她又说道“她才来北京的时候,在一个饭馆里打工,那时才十七岁。老板家的儿子小洪比她大几岁,在上大学。他和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平时也不去他们开的饭馆里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偶然去了一次,就喜欢上小雪了。有事没事就往那儿跑,逗她开口说话,又买东西送她。芬姐,你也看见了,她害羞得很,长这么大没怎么跟男孩打过交道,哪架得住他这样的攻势。”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就带了点哭音,我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

    小古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继续说下去“她听从小洪家人的话,第一次做流产手术还是瞒着我的,家里人谁也不知道。你说这丫头傻不傻啊!第二次,肯定是情绪不好,有点伤心,就打电话回老家了。妈妈觉得她有心事,不放心,打电话让我去看看她。正好遇见那小子跟她妈妈在吵架。”

    我不由得奇怪起来“他们吵架怎么去你妹妹那儿呢?”

    小古愤愤不平的说道:“因为他妈妈不愿来照顾我妹妹,被他儿子逼着来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以后,尽说些难听话。我这妹妹受了委屈就只会悄默声地抹眼泪,连一句硬气的话都不会讲。他儿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跟他妈吵了起来。正好让我碰上了。”

    我想,以小古的个性,知道妹妹吃了这样大的亏,绝忍不下这口气来。可真要是吵起来,只怕也占不了上风,甚至会影响到两个年青人的将来。

    小古再泼辣能干,毕竟是个没结婚的年轻女孩。

    我不由得担心地问“那你和她吵起来了没有啊?”

    “吵了,那女人真是厉害,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的场面真是够麻烦,也够尴尬的。想象一下小雪此时的处境,我真是说不出的为她难过。

    她是事件的主角,一边是长姊如母,一边是未来的婆婆。唇枪舌剑下,最受伤的无疑是她。这时候只有那男孩能够制止这场战事,也只有他才能真正保护这个温弱的女孩。他才是关键。

    他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小古沉默了,半晌才说“最初,他是真心的喜欢小雪,还跟他的父母亲提出来,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他父母死活不同意。嫌我们是外地人,又是农村的,文化低,总之就是一大堆的不合适。他说这些都不管,他就是爱小雪这个人。”

    “那不是很好吗?只要是真心相爱就好啊”我听到这儿,插了一句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在时间拖得长了,又是障碍重重的,他那份心也就淡了。现在他已经大学毕业了,反而和小雪疏远多了,还经常怄气,好几次都说分手算了。”

    “今天他又和小雪吵架了,又提出来分手。小雪也不跟我说别的情况,就光是一个劲的掉眼泪。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

    “最主要还是看小雪自己的意见吧!不想分手就得想法子留住他,万一留不住也只好劝她想开点,毕竟还年轻。”

    “阿古,你妹妹现在的心情不好,你要多陪陪她。有话好好说,别冲她发火。你是离她最近的亲人,她不来找你还能跟谁说去呢?”

    阿古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一顿饭,就在沉重的氛围里结束了。小雪始终没出来,隔壁的门一直是关着的。

    (4)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女孩们纷纷换上了漂亮的夏装。那段时间,正好流行明星艺术照,都想留下些“青春的见证”于是三五成群地结伴去拍。阿古也去了,过了几天约我去她家给我看照片,还说小雪也拍了两套,今天她休假,也想见见我,请我去玩。

    我倒不是很想看艺术照,说实在的,那些艺术照下都是精心修饰的面孔,千篇一律的笑容,堆砌了太多的脂粉,没有各各不同的风情,有什么好看的呢?可是我却很想看看小雪,那个有着温婉动人背影的女孩究竟长得什么样。

    小古笑笑地告诉我,最近小雪好多了,也不怎么爱哭了。可能是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吧。

    厨房的桌子上摆了好几个菜,有凉盘也有热炒,看上去精致又可口似的。应该是小雪的手艺吧!

    我不由得夸了好几句。

    小古笑笑地说“她呀!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指挥她,今天是她指挥我买这买那的,算是当家做主了一回。”

    我听在耳里,心里不由得感慨万端。如果一个人总是习惯于被支配,被安排,有朝一日别人把权利双手奉上让她做主,她可能还会惶恐不安,不知所措呢!还谈什么掌握人生,改变命运呢?弱肉强食的社会,谁会怜惜这一份温驯而不加以践踏?

    房间的门掩着,却看不到小雪的身影。

    我们推门进去,才看见她缩在门后,坐在床沿,羞赧地低着头,在笑。

    小古拉她,也不出来。神情里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纯得可爱,让人生怜。

    可是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二十多岁了,正值青春韶华!小雪怎么这么内向呢?几近封闭了。她们也许根本就意识不到,过度自卑和温驯是严重的性格缺陷啊!我想应该要找个机会好好地提醒她。

    “出来啊,你不是想和芬姐姐说话吗?怎么她来了,你又不出来,这样的拿不出手,上不得台面。”

    我尽量用一种无所谓的语调,笑嘻嘻地向她说话“你就是小雪啊!蛮漂亮的嘛!手也那么巧,还会做这么好的菜。”

    她的脸更红了,抬头,瞟了我一眼,迅即低下头去,小声说“芬姐姐好!”——声音几不可闻。

    微微的暗光里,她的脸清纯姣美,象长在深山幽林里的百合花。水汪汪的丹凤眼,艳泽饱满的红唇,含羞带笑的样子,我见犹怜。和小古的艳丽完全不同,她是从古诗词里走出来的小家碧玉。

    看到她的艺术照时,我忍不住又大大地夸了她一番。不全是刻意的鼓励,真的是很美。全然不同于别人的矫揉造作。那一种天生成的娇羞,柔媚如水波轻漾,真是水一样的女子。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还有另外的两个老乡,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小雪也喝了些酒,她不怎么说话,一直浅笑吟吟的,脸颊上的粉色象二月里盛开的桃花,让我们所有的人失色。

    小古送另外的两个女友先出去了,我故意留了下来。小雪看出来我有话说,停了收拾,等我。

    我沉吟了一下,怕说的突兀,惊了她;又怕理说得不透,她不能完全明白。

    向来也害怕别人的交浅言深,让我有一种被迫倾听的尴尬窘迫。今天自己却要试着做一回,不知道小雪会不会也有我那样的感受。

    想到小雪的不谙世事,我决定开门见山:“小雪,我当你是小妹妹,姐跟你说几句知心话,错了别怪我。”

    她眼睛盯着脚尖,也不看我,只是点头,是准备接受教诲的表情。

    “以后啊,胆子要大一点,看见生人也别躲。你要多笑笑,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啊!笑起来多好看啊,要自信点,知道吗?”

    她不好意思的笑,抬起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我一下,紧接着又把头低下去了。眼里有泪光,也有信任,有感动,还有一种想亲近我的渴望。

    这个柔弱的女孩,受了委屈只会默默掉眼泪的女孩,她是不是被漠视的时间太长了,太压抑了?以至于我这样小小的关心一下她,也让她感到温暖?

    我走近她,扶着她的肩“小雪,怎么看一眼就又把头低下去了?以后看见我会不会不认识啊?”

    我故意开着玩笑,小雪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没妹妹,还想认个妹妹呢!你要是愿意把我当成姐姐,有空可以跟我谈谈心说说话,我巴不得有一个漂亮的妹妹呢!好不好?”

    “嗯”她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却使劲地点了点头。

    (5)

    北京的夏季早晚两头凉。中午却很暴热。有时,一天之内的温差能达到七八度。很多人都不太适应这样的气候变化。

    金台路离王府井不远,坐车几站地就到了。每天早出晚归,也就不觉得热。商场里都开着空调,感受不到老舍先生在骆驼祥子里描写的酷暑的威力。

    夏末的一天,报纸上刊登了一条很重要的外事活动消息。第二天,从北京站到长安街都戒严了。车辆不让通行,王府井的商店全部提前打烊。

    这难得的半天假,让我们都很开心。小古提议去前门逛逛,顺便去看看小雪。我很高兴地答应了。

    别看我来北京好几年了,根本没时间去玩。每天两点一线地上下班,坐在巴士上,只能从车窗里看看北京的街道。下了车,只怕连路也不认识的。

    小古才来北京的时候,做了两三年的小保姆,没事就到处逛,差不多也是半个北京通。她说前门有一家饭馆的雪菜排骨面特别好吃,小雪也就在那附近上班。

    我于是说先去看看小雪,然后叫上她一块来吃面。

    小古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叫她也不会来的”

    我佯怒,拿眼瞪她“你怎么知道她就不肯来啊?你把她的话都代说了”

    小古笑着,打了我一下:“真的,她从小就这样,家里有人来,她就躲屋里不出来。怕生”

    “越是怕生就越是要让她多接触生人啊。进入社会,不就是跟人打交道的吗?”

    “所以她就不适应啊,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跟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什么事都要别人给她拿主意,依赖性太强”

    “不能总在当面说她,说多了,会变成一种心理暗示,她会以为自己只能这样了。这很不好呢”

    “什么心理暗示啊!芬姐,你读书多,懂得也多,可是书上的东西太玄了,过日子哪用得上啊。我们家那么多的孩子,我爸爸妈妈哪有时间管这个,没冻死饿死就不错了”

    我无言,可以想象她家曾经的困境。一个书生气十足不会做农活的男人,只能靠种地来养活一大堆孩子,那是什么样的压力啊!生存都成问题,人在温饱不继的情况下是不会为生存的质量感慨万端的。

    雪菜排骨面真的很好吃。我却少了兴致,边吃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忽然感觉有人在看我。竟然是小雪。看见我向她笑,她也羞怯地回我以微笑,小心冀冀地从几张桌子中穿行过来。刚叫了一声“芬姐姐”又猛的住了口,因为这时小古也正好回过头来。

    她脸上的表情讪讪的,好象我才是她的亲姐姐,小古反而成了个陌生人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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