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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了?”

    “不难受,就鼻涕多。”张杨闷声闷气应道,把脚搭在炕沿外,合衣躺下。

    这么凑合着打盹到凌晨两点,俩人起身,把桃酥按进行李袋藏好,连拎带扛着各种礼物,关灯锁门,直奔火车站。

    省城火车站一年三百六十天从来没有冷清的时候,春节更不用说,煞是壮观。

    上下车进出站的乘客,送人接站踮脚眺望的亲友,形形色|色百态不一,互相推挤避让,却像陷进了肢体汇成的沼泽,每一步都泥泞艰难,有个学生的眼镜都挤掉了,却连弯腰找都难。

    检票员一打开进站拉门,排山倒海的人潮顷刻涌入。韩耀和张杨一前一后往前蹭,桃酥在行李袋里被挤得嗷嗷叫唤,不断挣动。等登上绿皮火车也不轻松,从门口挤到座位跟障碍赛似的,小孩儿想回家想疯了,都没用狗熊出手就特别猛的推搡开前面挡道的,把东西码上架子,撵走蹭座的俩男人,这才终于能歇口气儿。

    绿皮火车越开越快,驰骋在旷野之上,大毛楞星升上夜空,天边与土壤交界处依然暗淡。

    车窗上满是霜花,勉强能看见窗外尽是一片大地,平房,连绵的高大杨树。一切都和他来省城的路上所见毫无二致,只不过这一次,是倒序看沿途披霜挂雪的素景。

    车厢沉寂无声,弥漫一股混杂的热气。乘客强撑着困倦,身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相互楔在一起,有人甚至累得倚着陌生人睡着了。桃酥从行李包里挣出来,跃上桌子伸爪抻了个懒腰,四处望了望,在韩耀腿上盘成一坨。

    张杨把手纸拧成条塞进鼻孔,仰靠着椅背看窗外,也不知是看混沌漆黑的野地还是窗上的霜,双手攥紧,不自觉地抖腿。韩耀伸手帮他抹去额头上的薄汗,知道张杨想家想慌张了,于是不动声色的说起跟朋友喝酒时的趣事,张杨渐渐被转移注意力,忘了时间流逝的缓慢。

    直到天微微亮起来,火车晃荡着停靠,乘务员站在门口高声喊:“县城的下车喽啊!赶紧拿行李下车!”

    张杨弹簧般从座位上弹起来,咯吱窝夹着桃酥就往外挤,韩耀哭笑不得,拎起水淋淋的口袋飞快跟着跳下扶梯。

    两人一前一后跑过月台上的天桥,张杨紧着下楼梯,还一个劲儿回头招呼:“哥!快点儿啊!”

    “你当心摔了!”韩耀三两大步上前挟住小孩儿,跟他并肩稳当的走,刚迈下台阶就听有人喊:“诶!老儿子!”

    张杨一听这声音,表情瞬间变了,急切的寻到声音源头,跑上前大喊:“爸!”

    带羊剪绒帽子,身穿蓝棉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驴车旁边,脸上黝黑沧桑的褶皱因笑容暂时绽开,粗糙的大手在张杨肩膀和后背使劲拍打。父子俩都红着眼圈不断上下端详对方,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似的使劲看,仿佛要将两年来彼此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挖出来了解。

    韩耀站在边上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们。

    父子互相也不懂怎么表达出心里的情感,看出对方挺好心里就踏实,高兴,一颗心落了地。

    张杨内心是慰藉的,担心也放下一半,他爹比之他刚离家时更有精气神儿,人也胖了些,他不在家这两年没有受累吃苦就好。

    张父面儿上不说话,可盯着他老儿子的眼睛里写满了想念和骄傲。张杨长高了一个头,模样神态都添上了张父形容不出来的出息样,儿子不是当初死倔不懂事的小娃儿了,真的已经长成大人了。

    虽然在信中和电话里得知孩子过得很好,但如今亲眼看见这样的张杨,张父才不再有一丝后悔当初让儿子去省城的决定,反倒欣慰――他的崽儿是个争气的!

    爷俩静静站了很久,最后张父先缓过劲,瞅见了等在旁边的韩耀,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就是来家过年的客人!

    韩耀上前微笑道:“叔你好,我叫韩耀。”

    张父连声应道,“诶,好,好!”边一掌把老儿子拍到呲着大牙“啊呃啊呃”叫唤的二黑屁股边,上前抢过韩耀两手挂的大包小件,“掰拎着,累挺!来来都放车上,赶紧上来坐着!你婶儿在家做饭,咱回去就吃,啊。”

    张杨:“……”

    张父一介农民,也老实惯了,不会讲好听的寒暄话,就是实诚的把他拽上驴车,紧接着从布包袱里扯出毯子裹住韩耀,给他挡风,还回头对张杨一瞪眼,意思是,你咋这么没眼力见儿!那老些东西你不帮着拎?!

    “……”张杨不敢回嘴,偷摸碓了二黑一拳,讪讪的蹲坐上驴车。

    张父把韩耀安顿妥当,反手将绒帽扣在张杨脑瓜上,坐稳前栏,在寒风中一甩鞭子,扬声喊:“n儿驾――!”

    驴车缓缓前行,韩耀展开毯子罩住张杨,俩人怀抱桃酥靠在一起,在颠簸中路过煤烟弥漫的出站口,在熙攘人群中拐出街道,走进下乡的冰封土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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