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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都面露苦涩,此时时辰不早,宋怀瑾直令众人早些下值歇息,明日要领新活儿,戚浔迟疑良久,终究未曾将杜玉薇所言道出。

    第二日午时,众人尚在班房待值,刑部派了人来送公文,果真有两桩案子需要离京半月,宋怀瑾点了王肃和谢南柯各领一路人马,其他人手上也多少有了活计。

    等分派完活儿,戚浔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辰,方仲崎已经行刑了,她深吸口气,将杜玉薇的秘密暂时压在了心底。

    翌日一早,谢南柯和王肃带着人马离京,大理寺衙门一时空荡起来,戚浔帮着朱赟审核案卷,自然不比手上有公案忙碌,也是这两日,大周与西凉议和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周与西凉乱战多年,无数还未及冠的年少儿郎北上幽州,早年间苦战之时,归来者寥寥无几,后来傅韫驻守北疆,这才有了战胜捷报传来,到如今西凉求和,不日要派使臣入京商议如何纳贡,这对大周百姓而言,无异于出了一口恶气,坊间称颂傅氏一族战功卓著,满门忠烈,京城百姓们又翘首期盼,等着看西凉使臣入京受辱。

    戚浔在衙门里,日日听周蔚说外头多了不少孩童童谣和戏台话本,皆是称颂傅氏战功与嘲弄西凉落败的,她身为大周儿女,自也心生意气,倒是疑惑傅玦怎么多日未至衙门,难道开始议和了,傅玦便不管刑部了?

    时节一转眼入五月,盛夏已至,艳阳灼人,这日戚浔刚到衙门,便见几个身着便袍的年轻男子在正堂外站着,他们各个神色严肃,要配长刀,虽是着常服,却有种披坚执锐的肃杀之感,戚浔一看,便觉他们非寻常衙门之人。

    等她到了班房,拉着周蔚一问,周蔚果然知晓,“是拱卫司的人,拱卫司的孙指挥使回京了,派人来送公文的。”

    戚浔心底“咯噔”一下,“什么公文?”

    “这如何能知?来的是个千户,冷着脸,神气兮兮的,魏主簿正跟他们交接呢,好似又是南边哪处的案子,拱卫司出手,多半是官场上见不得光的。”

    戚浔心底直打鼓,孙律此番南下,拿了瑶华之乱的卷宗,他执掌拱卫司之后追查了几年,已经查到了禹州,说不定就会查到紧要之处。

    “孙指挥使自己没来?”戚浔问。

    周蔚道:“没来,想来不算万分紧要吧,前次那宗盐务上的案子,不就是孙指挥使自己来的?”

    戚浔也觉有道理,便松了口气,她先在朱赟处帮忙,见拱卫司的人离开之后,便捧着两卷卷宗往库房去,到了库房,果真见魏文修正在往名册上记录什么,戚浔将卷宗交了,不着痕迹的问:“魏主簿,刚才带刀守着门口的是哪个衙门的?”

    “是拱卫司的,习惯就好了,人家是陛下亲信衙门,与我们可不一样。”

    魏文修起身将卷宗放进柜阁之中,戚浔立刻往名册之上看去,并未看到瑶华之乱卷宗的字样,心底狐疑,“拱卫司?他们是来还卷宗的?”

    魏文修摇头,“不是,那旧案卷宗的事,今日来的千户提都没提,是为了别的案子,我估摸着,那卷宗或许还有用。”

    戚浔不敢多问,转身离开之时,心弦又绷紧了几分,孙律拿着那卷宗,莫非是查到了卫、陆、宁三家侍从们的消息?

    戚浔既得了此消息,少不得下值之后要往张记糕点铺子去一回,待晚间到了店中,张伯只道:“小姐这几日没过来,江公子那边派人来过一回,没留话,只是看看咱们可好,我便说一切无恙。”

    戚浔多日未见江默,没想到他颇为挂念,于是道:“那我写一份手书,牢您给送去,没什么紧要的,一点和拱卫司有关的消息。”

    戚浔写了张字条交给张伯,很快离开了铺子。

    刑部公案的审定并不繁复,只需人证物证充足,大理寺便可盖棺定案,忙了几日,留守衙门的人便又闲散下来,宋怀瑾连着两日未至衙门,其他人也懒怠了几分,皆是日头高悬才至衙门待值,唯独戚浔,每日仍早早来衙门应卯。

    这日晨光微熹,刚到衙门门口,戚浔便看到临江王府的马车停在外头,她眼瞳微亮,心道必定是傅玦到衙门了,于是下马快步进门,没走几步,正好碰到从后院出来的魏文修,魏文修一看到戚浔便道:“你来的正好,临江王在新库房找一份卷宗,你快去帮忙看看,这会儿也没其他人——”

    魏文修年事已高,眼神不好,戚浔忙应下,抬步便往后院去,待她走出几步,魏文修才想起什么得道:“哎你等等,王爷他如今——”

    戚浔走得快,根本未听见魏文修说什么,刚进院门,先看到林巍和楚骞侯在外面,戚浔与二人打了招呼,径直入了库房大门,一进门,却未看见傅玦在何处。

    戚浔出声问:“王爷?”

    “这里——”

    人声隔了几排极高的书架传来,戚浔循着方向往东找过去,没多时,便看到傅玦站在一处窄道之间,锦衣华服,风骨凛然,她既然知道傅玦是假装残疾,对此也不意外,只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见魏文修并未回来才放下心来。

    戚浔行了礼走上前去,看着眼前的书架道:“王爷要找什么?”

    傅玦也有大半月未见到戚浔,瞧见她来,眼瞳深湛,又扫了一眼书柜上密密麻麻的案卷,“找一宗十年前兵部贪腐的案卷,也就是建元二十三年,送入大理寺的时间,应是在夏秋之际,主案犯的名字叫夏辕。”

    这些案卷是戚浔跟着小吏们一起统总的,可她却没想起来十年前有这么一桩案子,而这近前的两排书柜,正是建元二十三年与二十四年的案卷卷宗。

    戚浔仔细回想,“兵部贪腐?贪的什么?”

    “北上幽州的军粮。”

    戚浔有些意外,傅玦见她神色,乐得为她解惑,看她从外往里翻找,便跟在她身后道:“十年前幽州兵马统帅虽是我父亲,可手底下的人派系林立,这个夏辕便是先前那位统帅的亲信,军中忌讳无故撤换将领,他便一直留在镇北军中任宣统将军一职。”

    戚浔没想到傅玦会对她说这些,而她也的确好奇,便默不作声听着,这时傅玦继续道:“宣统将军负责补给,那时大周正与西凉苦战,可送往幽州的军粮却常常出错,要么以次充好,要么半途遇见水患山匪,总会折损几成,我父亲起初只当是送补给的队伍渎职之过,可后来细查之下才发现是夏辕与几个老将行贪腐之事,不仅如此,这个夏辕与西凉军将私下勾结,为其提供情报以换金银,犯了通敌大罪。”

    戚浔听得心惊,那几年大周与西凉乃是仇敌,此人怎敢为了钱财通敌卖国?

    “军中多良将,却也不乏蛀虫,他提供的情报轻则使大周战术不灵,重则让大周数万军将丧命,因此父亲对他施以重惩,只是通敌卖国是大罪,牵扯金银数额巨大,若昭告天下,怕有心志不轨之人效仿,对外只说是贪腐。”

    傅玦说了这许多,总算解了戚浔心底疑惑,她这时想到一桩卷宗,便径直走向夹道最里端,这离间虽是光线昏暗,可她记性极好,不多时,摸出一卷案卷来,往那褪色的字迹之中一看,果真发现了嫌犯的名讳。

    “王爷,找到了——”

    她转身递给傅玦,傅玦径直将绳扣打了开来,往里头一看,果真是要找的案子,他很快又将案卷合上,“到底还是你敏捷。”

    戚浔正要谦辞两句,却忽而听到门口方向响起了说话声,戚浔面色微变,“来人了王爷——”

    傅玦面不改色,戚浔却着急起来,她下意识的搜寻傅玦的轮椅在何处,可目之所及,却未瞧见,而这库房内书架极多,她一时找不见轮椅在何地,眼看着脚步声进了门,便一把拽住傅玦的袖口往离间拽。

    傅玦见她如此情急,本想出口解释,可不知怎地,看她为他着急,他心底颇觉熨帖,又想看她会想出哪般法子替他遮掩,便将即将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戚浔拽着傅玦,从最里端走过一条条夹道,可每一条夹道上都空空如也,她可是从门口来的,前面根本没有傅玦的轮椅,难道傅玦将轮椅放在了最里面?

    魏文修的说话声在不远处响起,戚浔放开傅玦往里头跑了几步,可等她看完最后一条夹道,也未曾发现傅玦的轮椅,她忽然绝望的想,傅玦定是将轮椅停在了西边?!

    就在这时,她眼风扫到了靠墙立着的高柜,她灵机一动,轻轻地拉开柜门,抬手便将傅玦推进了柜子里。

    那柜阁不够高,傅玦半低着头才没撞上,他惊奇的看着戚浔,戚浔语速疾快的道:“王爷且躲着,我就说王爷不在此处——”

    戚浔说完便要关上柜门,可忽然,傅玦抬手抵住了柜门,他将柜门推开,眼底笑意分明的望着戚浔,戚浔见状,一脸茫然。

    “王爷?王爷在何处?”魏文修在远处高声问。

    傅玦笑意越来越深,在戚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朗声道:“魏主簿,本王马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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