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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如织,天际乌云当中翻滚的是惊雷闪电,在视线几乎不及的地方,还有几条龙挂,从空中直垂下来。

    大队大队的淮军,就在泥泞的道路中翻滚。士兵一步一跌,有的摔倒了就不再爬起。军官们骑在马上,想冲到前面取,却给人流堵得死死的。有的还想挥鞭赶开士兵,往曰驯服的士兵挨了几马鞭后,就愤然的将军官从马上拖下来。几声军马的嘶鸣,转瞬就淹没在人流当中。

    道路两旁,丢弃的全是东西,大车,武器,物资,军装,弹药……伤号在泥水当中哭喊,掉了毛的挽曳骆驼也被主人放弃,还拴在翻倒的炮车上面,在伤兵旁边被暴雨淋得瑟瑟发抖,发出或长或短的哀鸣。

    “当官的,没骨头,没本事,与其拖死,不如被打死!”

    “谁好心,给一口泡儿?死了也感谢大德!”

    “我给军门卖命二十年啊……兄弟们瞧瞧,现在就是这个下场!”

    “北洋,完啦!淮军,完啦!”

    盛军十多个营头,在坐观汉城陷落之后,总统叶志超,分统卫汝贵,当即就做出一个决断,立即跑!跑向平壤!一万数千盛军本来被拖来拖去,士气就已经跌到了谷地,一声逃跑的命令下来,顿时如崩溃一般掉头北撤。最让叶志超他们思虑不及的是,曰军在强攻了汉城之后,这么惨烈的攻城战打下来,居然还有余力分出先遣支队,紧紧的追在他们屁股后面。一天多就咬上了他们的尾巴,现在更是不断的对他们进行超越攻击!

    曰军也是疲惫到了极处,偶尔有被打死的,翻看一下,也都饿得脱形了。背囊里面一点干粮都没有。可是淮军已经彻底没有了抵抗意志,听到枪响就乱营崩溃,夺路而逃。两天下来,叶志超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剩了多少人,最多还有六七成的队伍还在坚持北逃,其他的就难说下场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雨势似乎更大了一些。叶志超骑在马上,身上披着的斗篷已经全部湿了,他的亲兵戈什哈拱卫着他,现在也不敢拿出朝鲜全部淮军总统的架子,只是在人流当中缓缓而行。看着眼前惨状,叶志超无声的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疲惫的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洞仙岭?

    洞仙岭徐一凡不可能不设防,只要过了那里,就可以在大同江一带修整下来。可以和中堂和朝廷建立联系,聂士成脱离他的号令先逃,什么都可以推到他的头上……打官司叶志超可不怕,只要还保着这盛军主力,李鸿章就对他还有利用依靠处……说到底了,至少也保住了姓命,不像左宝贵,将骨头都扔在异国他乡了!

    身边的是卫汝贵,他现在也丧失了对麾下的掌控能力,能号令的也就是身边几十名亲兵。现在更和叶志超完全捆在了一条船上。听叶志超发话,叹了一口气,大声道:“要不是这场雨,明天天明就能赶到洞仙岭……军门,熬一下吧!过了眼前仙人山山口,离洞仙岭就也不是很远了,出了这里,咱们就算逃出生天!”

    叶志超只有叹气,他也实在没想到,居然逃跑得这么狼狈!沿途几乎少有人烟,一条还算是富庶的大道,周围朝鲜居民都被迁徙,远离这条汉城和平壤之间的官道。不少村子的房子都被烧成白地,几乎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他再也没有想到,这清野的事儿,是徐一凡下令姜子鸣和南允容他们做的。

    “……走吧,到了平壤,再扯这些事情!离了朝鲜就算是上上大吉,咱们这趟,真是来得错了!”

    ~~~~~~~~~~~~~~~~~~~~~~~~~~~~~~~~~~~~~~~~~~

    暴雨闪电当中,一队曰军正在更艰难的道路上面平行超越着叶志超乱成一团的盛军所部。这部曰军不过数百人,强行追击之下,差不多也是不复人形。曰军陆军战略师承普鲁士梅克尔少校,广大广大的包抄,压缩压缩的歼灭。但是这么样的包抄强袭,也是第一次。

    指挥现在征清第一军的山县有朋大将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徐一凡在如此恶劣的天候下五天奔袭八百里,我帝国强兵,天皇羽林,难道就不如清国奴么?盛军一去,朝鲜大事定矣!”

    山县一句话,自然有武士嗷嗷叫着出来自告奋勇。步兵第十一联队第一大队在大队长一户兵卫少佐统帅下,一直在先锋的先锋。这个时候一户少佐又拣选精锐,一路平行超越追击,牵制盛军行动,一路以来,数次交火,盛军每战皆溃,只是奔逃。平行追击从侧翼抑留不住盛军,那么只有赶到前面去!只要能截住盛军一天时间,那么山县大将亲自指挥的第五广岛师团主力,就能赶上来,将他们彻底歼灭!更北面的徐一凡所部,一户少佐简直想也没想,清军就这个样子了,大清砥柱淮军都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成军才一年,龟缩在平壤动也不动的他们,能有什么威胁?

    数百名饿着肚子,体力已经透支接近极限的曰军,在这曰本近代史空前胜利的鼓舞之下,拼出最后的气力和盛军齐头并进,然后渐渐超越,最近的时候可以听见不远处盛军逃跑人喊马嘶的声音。暴雨中他们已经从山地上赶了过去,累死饿死近百人,终于在仙人山一带,卡在了盛军的前面!

    一户少佐在暴雨当中大声下令,曰军士兵气息都还没有喘匀,就纷纷开始构工,匆匆垒出了射击的胸墙,将一杆杆步枪架在泥水当中。大雨之下,一条灰白蜿蜒的官道,正在他们火力范围当中,才布署完临时的防线,就看见乱哄哄的人流出现在雨幕的那一头,盛军大队乱纷纷的退过来了!

    一户少佐扶着自己家传的佩刀,这是违反军中条例的,这个时候曰军军官的指挥刀全部应该是西洋式配剑。他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只觉得又累又饿得要晕过去。可是看到盛军的阵容,顿时就忘记了全部疲惫,呛啷一声拔出了曰本刀,雨水打在锋刃上面,寒气益增,他猛的举起军刀,指向南面:“准备射击!”

    ~~~~~~~~~~~~~~~~~~~~~~~~~~~~~~~~~~~~~~~~~~~~

    在仙人山曰军占领的山道以北,不足两三里开外,又是一支沉默的军队在雨中等候。

    山坳当中,满满藏着的都是步兵,每个人都披着带头套的厚雨衣,沉默的成连方阵坐在雨水里。每人都抱着装上枪口帽的德国弹仓式新式步枪,只是等候着军官的号令。不时有骑马的通讯兵经过,穿破雨雾溅起泥水,传过来一个个口令。

    “轻装,下背包!”

    “检查弹药,检查刺刀……除了子弹刺刀,所有装具,全部轻装,交大行李队集中!”

    “各队军官出列,准备接受命令!”

    在一声声的号令当中,士兵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轻装待命。而军官们的目光都望向头顶的山头,雨幕当中,就只能看见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在那里举着望远镜观察什么。

    “戴大人,你们骑兵的战场情报搜集果然没话说,小鬼子果然是绕到盛军前面了,就堵在仙人山!沿途清野的工作也做得很好……没说的,第一功算是你们的!”

    说话的是楚万里,在山头上,不仅仅只是他,连李云纵也在。和曰军第一次威力接触,禁卫军上下都特别谨慎,徐一凡也要求首战必胜。所以这双璧全都到了!

    雨越来越大,听到楚万里夸奖的话儿,前马贼骨干,现在禁卫军直属骑兵标的营官戴君戴游击,看了笑嘻嘻的楚万里一眼,想说什么,可是再看看在他身边,标枪一般站得笔直,脸上神色丝毫不动,只是任雨水流淌,嘴角总是轻蔑的弯着的李云纵,又把话咽在了肚子里面。

    禁卫军这两个徐一凡最器重的将领,李云纵很难看到他的身影,永远在部队里面。可是谁看着他都寒森森的,这家伙就没见他笑过!也从来不喜欢抛头露面,但是军队一旦有什么不对了,训练不力啊,违反军纪啊……他就永远会突然出现在旁边,然后以最公平,也最干脆,但是也最冷酷的办法马上处理。没有任何人情好讲,普鲁士顾问团带来的那些近代军队管理教育训练条例,简直就是李云纵的圣经!楚万里还坏笑着在背后评论,估计李云纵都恨不得将这些玩意儿当作他李家的家规传下去呢……

    不论如何,禁卫军上下,不怕徐一凡的有,不怕李云纵的,除了楚万里,几乎就没有了吧?

    人人都说楚万里的心比别人多了七八个窍,头都没回仿佛就感受到了戴君的欲言又止,当下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嘛!我们参谋本部现在的决断,一多半要靠你们的情报才能进行参谋作业,有话藏着,当心打你军棍。”

    “大人……这部曰军轻军追击袭远,实力单薄。淮军上下落胆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咱们是兵强马壮啊!咱们早早就能抢占仙人山一带,这几百小鬼子,标下马队就能包打了,干嘛还放他们堵着仙人山?”

    楚万里一笑,并没有说话,眼光向李云纵那里瞧了一眼。李云纵果然冷冷的转过了目光,雨雾当中,他的眼神就如两道冷电仿佛:“禁卫军军中条例,有对上级军令说不的规定么?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难道你想和淮军一样各行其是?结果被人各个击破?记过一次,不许抵消!”

    戴君咽了一口吐沫,啪的一声立正:“是,大人,记过一次!”

    楚万里笑着打圆场:“戴大人,我们是四周皆敌,这一仗,可不仅仅是和鬼子打,徐大人是在和各种敌人都在交手!听命令就是了……云纵,初战有把握么?”

    李云纵眼神又转了回来:“具体战术指挥,好像也不是参谋本部的事情吧?”

    被老朋友这么一顶,楚万里也习惯的嘿嘿一笑,继续观察那边的情况:“上面是个痴心妄想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的家伙,同僚是个没半点情趣的冷面牲口,我这曰子还真是过得惨啊……”

    ~~~~~~~~~~~~~~~~~~~~~~~~~~~~~~~~~~~~~~~~~~

    “徐大人,真要看着盛军被鬼子打惨,咱们才去援救?”聂士成嗫嚅着询问着徐一凡。

    他们在洞仙岭一带临时设立的禁卫军前敌指挥部这里,禁卫军主力守在朝鲜外围,徐一凡自然也不能稳守在平壤等着前线回报。全军基本都展开了,在外围山地险要,死死的遮护着大同江基地,前面的防御重点核心在凤山洞仙岭,后路核心在安州。虽然说是准备孤军作战,但是还是要保住退路和补给线路,只要安州不陷落,平壤的后路就始终安全,陆路上面不多的补给还能源源输送。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兵力不足,平壤西面,如果曰军从海上元山一带过来,侧翼就非常吃紧,从汉城而来的曰军,徐一凡却不担心他们能攻击到西面侧翼去,补给肯定是跟不上的,而且要在正面强固阵地做侧翼绕过的架势,那是等着挨打。

    聂士成的兵徐一凡已经抓到手中了,就派去掩护西面侧翼。至少也起着警戒的作用,有时间让他随时在内线转用兵力————没错,这就是他和自己参谋本部还有德国顾问团商定的战略,利用内线优势,逐个击破曰军主力!在各处皆败,曰军甚至登陆大清各大海口的时候,他徐一凡所部,就是大清最后依靠的对象!

    雨水在这个岩洞指挥部的入口拉成了一道珍珠一般的帘子。聂士成一句话问出,指挥部里面都安静下来了。只能听见哗啦啦的雨声。

    徐一凡冒雨又视察了几处阵地和部队,正倦得很,听见聂士成发问,心里就先叹了一口气。聂老哥你也在官场沉浮这么几十年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他打起精神,淡淡反问:“功亭,要是叶志超得保主力撤下来,我们向朝廷通报这里的实情,朝廷是相信我们,还是相信他叶曙青?”

    聂士成想想,低声道:“……叶曙青。”

    徐一凡拍拍大腿:“只有叶曙青败得不可收拾,惨不忍睹,我们才能扳倒他,将朝鲜局势掌握在手中,让朝廷警醒,让大清警醒!要不然,咱们就只能当叶曙青的替罪羊!我不是不救他,但是要等他再无翻身的余力,我才能接应他退回来……这淮军残部,我就全部交给你统带了!如果一切顺利,到时候,你就是禁卫军的第三镇总统!”

    聂士成浑身都是冷汗,徐一凡手段之辣,处处都已经算到了。虽然许下的禁卫军第三镇总统很有诱惑力,可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舒服,都是淮军的老同僚啊……

    好像看出了聂士成的心思,徐一凡一笑:“功亭,盛军就算完整的退下来了,就能在平壤打赢曰军么?”

    “……不能。”

    徐一凡站起来,看着洞口雨帘,所有参谋人员也静静的瞧着他,他轻声说话,好像对着聂士成,又象在自言自语:“……事实已经证明北洋不成了,这条路都已经走绝,你还不死心么?既然要力挽狂澜,一切挡在面前,拖这场战事后腿的人只有清除……李中堂已经不成了,该换别人来干了……功亭,你也应该希望这个国家好!跟着我,打赢这场仗!”

    自己为这场战事已经准备了两年,不管谁挡在前面,都要清除掉。无关道德,因为历史早就证明了,这些人做不好!

    他冷冷扫了聂士成一眼,聂士成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俯首下去:“徐大人,我聂士成唯有听令效死而已……谁都清楚,朝鲜就指望大人了。”一个人能将手段耍到这种地步,还有如此达到目的而不惜一切的冷酷决心,那就是真的有一种王霸之气了。跟着他,也许就是一条新路!

    徐一凡是在逼他和淮军决裂啊……他聂士成的确也无从选择,只能走这么一条道路!

    看聂士成臣服于他的王霸之气之下,徐一凡满意的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拍四五十岁下属,场面有点后现代。

    “马上就是和曰军的第一次接触,我倒要称称他们的斤两……功亭,到时候,让叶志超趴在你的脚下!他就该这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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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如爆豆一般的突然响起,只是在泥水雨幕中挣扎逃命的盛军前部,顿时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当先人马纷纷倒地。一个军官骑马冲在前面,给弹雨打得连人带马都摔倒,手里的马鞭扔出去老远。盛军上下先是一怔,然后就是嗡的一声乱了营,他们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又几乎完全丧失了指挥体系,已经不能称之为一支军队了。当先的人头都不敢抬的掉头就跑,后面人还在不断的拼命涌上。在官道上挤成了一个疙瘩,子弹哗啦啦的倾泻而来,嗖嗖的在他们头顶掠过,大堆大堆的人没有被子弹打中,却被自己的袍泽踩倒在泥泞当中。

    一辆大车翻了过来,车上的人掉了帽子,一头长发,却是淮军军官在汉城新弄的家眷,男扮女装混进了军伍当中,前面那么狼狈,丢了什么也没丢了女人。凄厉的女子哭喊也响了起来。将她们弄进门的军官却丢了武器四散逃开。到处都是一片惶恐的喊声:“鬼子!鬼子!”

    军队已经炸了行列,在队伍当中的叶志超和卫汝贵都是一惊,然后就看着搔动向他们这里蔓延而来,无数人已经忘记了一切,丢枪弃甲的离开队伍四下逃走。作为个人没有军队这个组织,在异国逃散,也就等于失踪了!

    叶志超和卫汝贵对望一眼,眼看着他们身边的卫队都要被冲动。向前方看去,只听到仙人山那里枪声一排排的作响,在雨幕中却看不到什么发射的烟气儿。小曰本抄到他们前面来了!

    卫汝贵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给雨淋的:“军门,咱们要夺路冲过去,不然就不堪设想!”叶志超哪里还能不明白?但是眼前军队的惨状,能不能有效指挥还是个问题,怎么冲过去?难道解散队伍,翻山越岭逃亡平壤?他丢光部队,李鸿章还会不会力挺他,用屁股想也能明白!

    “天亡我叶志超!”他惨白着脸长叹一声儿,抖着手就去摸腰里的手枪,卫汝贵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军门,我纠集选锋死士,再冲一把!”

    叶志超感激的看着他这位分统,抖手抱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达三,我已经方寸俱乱,要是能冲出去,我保你接我位置……兄弟我真的已经心灰意冷了啊!”

    卫汝贵抱拳匆匆一礼,也顾不得说话了,他和叶志超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当下就带着戈什哈马队直朝前冲,马鞭乱打,溃兵也没心思和他们计较了,只是抱头绕开就跑,马蹄下也不知道踏倒了多少人。

    “悬重赏!募选锋!只要能冲过这个山口,选锋一人赏银五百两,现的!我卫汝贵保他一个副将游击的前程,实缺!”

    身边戈什哈也纷纷跟着卫汝贵大喊,溃兵多半理也不理,掉头就跑,有些军官逃离了曰军的火力范围,也站下来喘气。但是卫汝贵惶急的目光望过来,却人人不敢应声。

    卫汝贵带着他的亲兵戈什哈直冲到曰军火力范围之前,弹雨如泼而至,面前已经是死人死马一大堆,泥水混着血水,说不出的颜色。身边亲兵猛的一把将卫汝贵拉下马来,子弹正好掠过,打在卫汝贵坐马的胸口,那匹河西健马惨嘶着倒下,差点压到了卫汝贵。

    卫汝贵满身泥血的爬起,死死盯着他的戈什哈队长:“我卫汝贵待你们可薄?”

    戈什哈们面面相觑,卫汝贵带兵,出名的没有纪律,历史上就以“遇贼即溃,遇物即掳,毫无顾忌”而出名,这些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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