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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最大,一蹦三尺高,竟然翻了个跟斗。

    单单这一跃,洛阳便显露出了非凡的武艺功底,哪里是在卫南侯府时那不谙武艺的少年?

    而疏影则是要沉着得多,她伸手试探了一下高廷芳的额头,随即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笑容。在这笑容之下,那张素来冰冷的脸一下子柔和了。

    “烧退了。”

    尽管只是非常轻的三个字,但高廷芳听在耳中,却觉察到了满满当当的关切。他不由得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摸了摸疏影的头。

    只不过是这么一小会儿,外头就呼啦啦冲进来好几个人。为首的杜至在床前踏板上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地叫道:“世子殿下……”

    “太医署的林御医呢?”

    高廷芳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受伤之后,卫南侯府生怕出问题,没有将他送回四方馆,而是紧急去的太医署请御医,来的正是之前给自己把过脉的那两个。他一直装成昏睡,头脑却很清醒,因此清清楚楚地听到两人对韦泰韦钺父子解释,说是自己的外伤不重,很容易治,对他“陡然发作的病情”却束手无策,结果韦泰恼火地把人送走后,又令韦钺去太医署请人,一拨又一拨,最后来的便是因医术高明,这五年来在太医署炙手可热的太医丞林御医。

    而直到南平副使光孝友老大人亲自来要人,他得以在林御医的陪侍下离开卫南侯府,回到四方馆玲珑阁。在那之后,他才真正放心地睡了过去。

    “我在这!”

    随着这个恼火的声音,一个脸色板得紧紧的中年人便出现在床前。他居高临下瞪着高廷芳,恼火地骂道:“好的不学,学人装病,就算你筋骨强健,那种戕害身体掩饰脉象的阴阳逆行丹你也敢一次次乱吃!这次明明发现那舞姬心怀叵测,却硬是摁着洛阳疏影两个不许动手,还带着把钝剑,你是不是打算那金簪戳在你喉咙上才好,那样装得更像点……”

    见林御医一张口就是劈头盖脸的数落,隔着老远的距离,唾沫星子都快飞自己脸上了,高廷芳不禁唯有苦笑。不但是他,四周围每一个侍从全都缩着脑袋不敢做声。果然,林御医骂完了他之后,就开始骂别人了。

    “你们两个也是,他怎么说,你们就任凭他怎么做,他要是真的去死,你们两个也听他的?榆木脑袋,乱命可以不听,这道理都不懂?”

    骂完老老实实的洛阳和疏影,看到杜至蹑手蹑脚往后躲,林御医几乎直接把手指戳到了杜至脸上:“还有你,你是那么多侍卫的头儿,张大人的嫡传弟子,你好歹也学着点张大人的脾气!对这么个家伙能万事百依百顺吗?他乱来你就得劝,劝不成就死谏,看他还敢不敢就只带两个人去龙潭虎穴……”

    听到这里,高廷芳实在是忍不住了,当即小声说道:“卫南侯府哪里称得上龙潭虎穴……”

    “不是龙潭虎穴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别和我说这点外伤不妨事,金簪直接扎进去一寸深,再差一点你这肩膀就被穿透废了!还在外头宣扬说什么冬日发热症,暑日发寒症,没事大冬天穿个单衣在外头乱晃,那个南平王故意耍阴招整你,你就依着他,阴阳逆行丹又不是糖豆!女儿倒是个好的,老子却混蛋……”

    在场众人全都是高廷芳的亲信,谁不知道这位医术很高明的大夫当年骂起人来,那是可以滔滔不绝说上一个时辰的!奈何一贯还能压一压林御医的高廷芳现下自己还躺在床上,其他人又根本没法在嘴皮子上与其相提并论,杜至只觉得头皮发麻。当他看到床上的高廷芳冲他做了个口型,他讶然挑了挑眉,随即眉开眼笑,慌忙借口去打水,一溜烟跑出了屋子。等到他回来时,带着的却是南平副使光孝友光老大人。

    背对着门口的林御医却还没发现外头又跟进来一个人,还在那气咻咻地骂着南平王。这屋子里全都是高廷芳心腹,听这话倒也不妨,可被杜至搀扶进来的光孝友却是货真价实的南平老臣,只听了两句就立时勃然大怒。

    “你这不明是非的家伙,凭什么胡言乱语!此次出使是多大的事情,既然要顶着世子之名,那么当然得补上旁人可能注意到的破绽!世子既然是说病了多年,那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之前不能见人,现在却能出来了,还能大老远跑到东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要解释,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若不是因为郡主,王上哪里肯冒这样的风险!”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南平全都是你这样的腐儒,没几个拿得上台面的大将,会被区区楚国逼成这样子?”

    眼见话题转移,林御医直接和光孝友吵上了,其他人顿时如释重负,就连高廷芳也劫后余生似的舒了一口气。他没理会越吵越来劲的那两位,在洛阳和疏影的服侍下梳洗穿衣,慢条斯理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卷子。等腹中空落落的感觉总算是没了,他看到那两个还在面红耳赤争执不休,他就重重咳嗽了一声:“二位,事到如今应该同舟共济,过去的事情还请不要再提了。光老大人,多亏你之前去卫南侯府据理力争,否则我恐怕还困在那里。”

    “哼!”光孝友这才悻悻放弃了继续唇枪舌剑,转身来到高廷芳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后,他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郡主很信任你,而南平如今确实是危若累卵,也不得不殊死一搏。之前你说兵分两路,我听了你的,如今南平使团确实造出了声势,但你如今是不是太招摇了?须知过犹不及!”

    高廷芳知道光孝友的担心。他轻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王上之前吩咐,所有事情,需得见到大唐皇帝方才能谈,但皇上如今虽说病愈复出,却很少接见外臣。若仅仅是正旦大朝露一面,就想提出什么要求,那么绝对是痴心妄想。光老大人,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如今我是冒险以南平作为诱饵,周旋于王公权贵之间,但我自有分寸。皇上忌惮纪韦两家不是一天,但使他们为了争取南平归降之事针锋相对,那么,皇上自会出手。”

    光孝友听得心惊胆战,然而,他深知自己也许昔年曾经辩才无双,可那也要有相应的机会。南平的局势已经危难至此,不搏一搏的话,连希望都没有。

    “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话,他看也不看林御医一眼,转身往外走去,步履蹒跚,看上去仿佛更苍老了几分。光孝友一走,杜至就知道高廷芳肯定有话和林御医单独谈,立刻带着其他人退避了下去。

    望着一行人退下的背影,高廷芳不由苦笑,见林御医也没了刚刚咄咄逼人的盛气,只是面沉如水地站在那里,他就回避了刚刚的话题,开口问道:“林先生,你进太医署已经五年了,为了避免有人监视,除了此次到东都,我都没有和你联络过。你如今既然已经官居太医丞,那么一定知道皇上的脉案?”

    听到高廷芳对皇帝的称呼赫然是皇上,深悉内情的林御医暗叹了一口气,随即却摇摇头道:“你错了,我从来没给皇上把过脉。”

    此时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了高廷芳身边寸步不离的洛阳和疏影。见高廷芳听到此言面色恍惚,额头上甚至有细密的汗珠,洛阳连忙拿出帕子替他拭去。

    “为什么?”

    林御医苦笑一声,淡淡地说道:“皇上的脉案,太医令亲自保管。皇上若有病痛,太医令亲自进宫诊脉,旁人谁也不得越权。虽说十二年间换了两个太医令,但这一条却是铁板钉钉,谁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挑的人,因为人在重用之前籍籍无名,可纵使纪太后韦贵妃,对此也毫无办法。”

    高廷芳却仍然不死心:“医者望闻问切,林御医你往日见皇上时,就没有什么发现吗?”

    “我不是常朝官,只能参加大朝会,那时候动辄上千人,你以为我的眼力那么好吗?更何况皇上一年之中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纪太后韦贵妃赵淑妃,后宫诸位妃嫔,前头这些亲王公主,我全都打过照面诊过脉,自信这手医术东都闻名,可唯有皇上……不但是见不得面,而且近不得前。有负你重托了。”

    那一晚上硬生生挨了一记夺命金簪,虽说还有另外的目的,但高廷芳却知道,自己最希望的是能把林御医引出来亲自见一面,可这次见面获知的消息,无疑让他大失所望。他颓然垂下了头埋在双掌之间,许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林御医知道自己没办法劝解,只能岔开话题道:“你昏睡这几天,一拨又一拨的客人来了又走,现在你醒了,我该放消息了吧?”

    “嗯,烦请林先生告诉他们,我捡回来一条命。”高廷芳终于坐直了身体,语气中尽是冷峻,“香饵在此,总要有鱼过来吞的。”

    四方馆西北角上,和东南角的玲珑阁正好处在一个对角线上的琅琊阁中,楚国正使徐长厚却如同困兽一般。自从那一夜从卫南侯府回来之后,包括他在内的楚国使团就突然被软禁了,院门以及围墙外赫然多了几十名甲士看守。他为此怒发冲冠,几次三番想找秦无庸理论,秦无庸却根本没上这里来过,馆中小吏和杂役则是推说什么都不知道。除却一日三餐从不短缺,他其他自由全都没有。

    “南平不过三州之地,卫南侯如此礼遇高廷芳这个世子,却不把我楚国放在眼里!他遇刺关我什么事!”

    “徐将军,话不能这么说,当日你在卫南侯府如若能抓到刺客,那样的话不但自己没有嫌疑,而且还是大功一件。此次的祸事,分明是你自己擅自去卫南侯府惹出来的……”

    瞥了一眼旁边絮絮叨叨数落自己的烦人副使,徐长厚恼火地做了个手势,等两个随从上来干脆把人堵了嘴架走,他才咬紧牙关冷哼了一声:“来人,去给我上房顶仔仔细细看好了,留心四方馆门口都有什么人来,其中谁是去探视高廷芳,我就不信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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