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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挨打,只是......连累了钱大人,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钱宁故作豪气地道:“自已兄弟,本该有酒一起喝,有打一起挨,一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为了太子爷,再受些苦也是值得的。”

    他凑近杨凌,低声笑道:“听说今儿午朝,李大学士和张鹤龄在金銮殿上打起来了,皇上一怒之下,把他也下了大牢,嘿嘿,能让他蹲蹲大狱,我心中也快意得很,他娘的,这个结算是结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等着瞧,哈哈哈......哎哟”。

    他这一笑,牵动伤口,忍不住笑得呲牙咧嘴,实是说不出的难看。

    车到护国寺街杨家门口,杨凌担心自已伤势被幼娘看见为他担心,所以拒绝了钱宁派人护送的好意,独自下了车隐忍着痛意一瘸一拐一向院中走去。此时夕阳西下,日光余晖洒落院中,触目一片金黄。

    杨凌估计幼娘正在房中做饭,所以待他走到门口,便直起腰来,看看没什么破绽了,这才放心地推门儿走了进去。灶上火势已微,一个黑色的坛子汩汩地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中药气味呛人口鼻,却见不到幼娘身影。

    杨凌见状不由一惊,他失声道:“幼娘,幼娘?”唤了两声不见回答,杨凌急忙忍痛扑进房去,房中光线昏暗,只见幼娘蜷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杨凌慌忙扑过去,抓住她瘦削的肩膀道:“幼娘,幼娘?”他探了探幼娘额头,额上热得烫人,韩幼娘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听见相公的呼唤费劲儿地睁开眼睛,想要说话,可是牙齿格格作响,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凌心胆欲裂,他惊恐地抱住幼娘,心中又痛又悔。这几日他也看出幼娘食欲不振、气色甚差,可是他觉得幼娘练武的人,身子一向强健,应该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所以没有太往心里去,这时见她这副憔悴模样,杨凌也象心被掏空了一样,慌得难受,悔得烧心。

    幼娘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呻吟道:“好冷啊,相......公,幼娘好冷,我......我口渴得厉害......我想喝水......”。

    杨凌忙道:“我去,我去,等等,我给你打水”。

    他慌里慌张地跑到外屋,翻了半天,才把碗找出来,又到处搜罗,却找不到开水在哪。在家里这些事从来不用他操心,他渴的时候,温得正好的茶水便送到了面前,他饿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饭菜便给他端上了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现在要他去照顾幼娘了,他却什么也找不到,想起幼娘的好,他心里更加的难受。

    幼娘病得那么厉害,难道让她喝凉水不成?杨凌舀起一瓢水,又丢回缸里,他跑到灶前将药罐子提到一边,那提环烫得他差点儿脱手将药罐丢掉。

    杨凌匆忙打了半壶水,坐在灶上,一股脑儿塞进去七八根木柴,眼看着火势劈啪地烧起来,他才放心地赶回房里,点燃了油灯,端到幼娘面前,然后将幼娘搂在怀中,轻声道:“幼娘,我正在烧水,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了”。

    眼前的灯光,晃得幼娘微微眯了眼,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睁开失神的眼睛,咳嗽了一阵,愧然微笑道:“相公,你回来了,幼娘好没用,我......去......去看过郎中了,说我着了风寒,可是抓了药回来,正熬着药就撑......撑不住了”。

    杨凌见她一边说话,身子一边不住地打着冷战,脸色的晕红充满了病态,灯光下隐见她颈部肌肤泛起玫瑰色的疹纹,那模样根本不象是感冒伤风,不由惊慌地道:“甚么风寒,这狗屁郎中耽误事,我带你去看大夫,找最好的大夫”。

    他不由分说,顾不得幼娘无力的挣扎,抱起她的身子便向外冲去,门口不远正准备收摊的老汉惊讶地望着这位邻居杨大人冲到面前,惶急地问:“老大爷,这附近哪里有医生?不不,哪里有郎中、有大夫?我要找最好的大夫!”

    那位喜欢饶舌的老汉听他称自已老大爷,不由受宠若惊地道:“大人,咱这条街最好的郎中是野菊斋的刘先生,金针刘京师闻名呐,不过他那儿诊金着实......”,瞧见杨凌眼中直欲喷出火来,老汉忙改口道:“这条街往那边走,尽头第三家便是了,大人......老汉家里有辆小车,大人要不要载了夫人去,这路途也不算近呢”。

    杨凌忙不迭地点头,老汉匆匆跑回家取了双轮小车出来,杨凌见小车平素是用来拉货拉些人,有些肮脏,忙回去取了床被褥,铺好后将幼娘放在上边,替她盖好了被子。这一番折腾,幼娘呼吸更加急促,双眼紧闭已经人事不省了。

    杨凌心急如火,拉起小车一路小跑地奔向野菊斋。只是他现在自已也是腿脚不便,举步维艰,却拼了性命地使劲奔跑,夕阳下那苍凉的身影看起来让人说不出的酸楚。

    “夫人年纪轻,又一向体健,故此撑到现在才发病,说来这可不算一件好事,寒邪在体内郁积久了,一旦发作,如大厦之倾,再要医治,唉......”,金针刘捻着胡须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杨大人方才势如危虎,拉着车踢开店门直抢进堂来,又掏出锦衣卫的牌子强行驱走了那对正在要求医治不孕的富翁和他的第十二小妾,扯着他胳膊来给娘子看病。

    见来人是锦衣卫的人,刘大夫本来还有几分惧色,只是一论起病理来,不免职业病发作,又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杨凌急得额上的汗珠子一颗颗滚落下来,他咽了口唾沫,担心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幼娘,恳求道:“先生,求您想想法子,我娘子要如何医治?先生放心,不管多贵的药,花多少银子,我都肯的,先生多多费心”。

    金针刘蹙着白眉道:“夫人这病时日已久了,人体卫阳虚损,最易感受寒邪,病变有外寒、内寒之分。我看夫人虽身体强健......可是恐怕曾经久历寒苦,外寒入体经久不散,遂引发内寒发生,寒邪为阴邪,阴胜则寒。故而气血凝结、阻滞经络闭塞不通......。”。

    杨凌听到这里,想起当日住在杨家坪时,寒冬腊月的,幼娘每夜仅以薄衿裹身,日日受寒受冻,莫非她的病根便是自那时落下?杨凌想到那段日子里幼娘受的苦,不禁心痛如绞、潸然泪下,这时他见金针刘说得出病因,心中浮起一线希望,急忙追问道:“先生,那么请问要如何医治呢?”

    金针刘皱着眉沉吟道:“夫人寒气长期袭体,阻滞经络气血不行,本来以她的身子慢慢或可缓得过来。可是不久她又居于亢热之地,亢阳之气过甚,阴阳相冲,将寒邪之气迅速逼入脾肾,导致脾不能运化,化生水谷精微升清和统血。肾不得纳气,调通水道,生髓和温熙濡养全身。水液迫使串于血液......”。

    “他妈的......”,杨凌听他还在阴阳五行,不由得毛了心,他蹭地一下跳起来,揪住金针刘的衣襟,面目狰狞,再也没有一丝斯文神色,大声厉吼道:“不要再对我讲病理了,我只问你,要如何医治?要如何用药啊!”

    金针刘也不生气,他怜悯地望着杨凌,微微摇头道:“病入肓荒,难以医治”。

    杨凌一松手,跌坐在椅上,茫茫然呆了半晌,他忽地跳起来大吼道:“我不信,我不信,不会的,我还没有死,幼娘怎么可以死?”

    他抱住昏迷不醒的韩幼娘,垂泪道:“偌大的北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医治幼娘的人!”他将幼娘小心翼翼地放在车上,推起了车子,因为一路奔跑撕裂了创口,血迹已从印透了他的后衫,杨凌拉着车边走边喃喃地道:“苍天有眼,决不会让幼娘死掉的,决不会!”

    金针刘微微摇头,虽知眼前这人是锦衣卫中人,得罪不得,但出于名医的尊严,还是待他走出门后,悄悄地嘟囔了一句:“北京城内,我刘某的医术或不敢称第一,但我治不好的病......恐怕也没有旁人能治了。你若是信我,还可用些虎狼之药,使她暂时清醒留下遗言,现在......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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